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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从裴玄素嘴里听到明太子,沈星立马坐立不安,有股寒意从后脊激灵灵爬上天灵盖,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明太子,运筹帷幄搅得天翻地覆几乎倾覆了一切的狠角色,圣人面孔,魔鬼心肠,举重若轻手段乾坤倒转,很清醒很优雅又歇斯底里,却被多年父母轮流囚禁得几近疯癫。

他在神熙女帝驾崩之后登上帝位,险些将裴玄素都置之死地,后期的事情她亲身参与的,那段倾轧动魄惊心无数次多少次和死臣擦肩而过的时期,沈星现在想想都还胆寒。

但就因为前期的事情她什么都不知道,重生以来,明知有这个人存在,沈星甚至不敢碰触,她在裴玄素面前最多就小心翼翼打听一下,其余的事连提都不敢提。

他们都不够强大,从前甚至称得上是弱小,明太子就是大白鲨,谁知道他暗中已经握有什么底牌?反正按推算他从宾州行宫被放出来之前就应该拥有了很强的实力,触须估计从很多年前就从行宫里伸出来了。

甚至有可能一直都有在外面,毕竟人家可是太.祖皇帝的亲生子。

谁知道他的触须延伸到哪里呢?

所以沈星不敢提,生怕被明太子提前察觉裴玄素,他们当时太过弱小了,万一引起对方注意,对方提前伸手一触,就能把当初的他们摁死透了。

哪怕引起什么蝴蝶影响也不是她和裴玄素能够承受得住的。

上辈子是裴玄素战胜他的,但惊涛骇浪险之又险,她知道的具体事情都是后期的,前期不知,万一弄到什么蝴蝶影响怎么办?

反而害了裴玄素和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

所以她根本不敢胡言乱语。

那时很多早期的存档都不在了,沈星只大概知道一个明太子重出的大致日子,好像是这个年后、明年春季这样的幅度。

她忐忑又不安,不禁问:“那,那不让他出来不行吗?”

就这么短暂的时间,裴玄素已经将眼下这个严峻的局势前后都思忖了一番,他摇摇头:“想破局,唯有将明太子重新接回。”

他也没想到,皇帝那一边的反扑竟然如此厉害。俗语开弓没有回头箭,大家要么不下场,但如果下了基本都是会豁出去一切拼上去的。

下场的中立派和开国功勋,一下子身份上已经转变为太.祖遗臣了。

以两仪宫皇帝为核心,门阀、中立派开国功勋、两仪宫本身不弱的宗室和绥平王等等的原来实力,声势浩大,一下子对太初宫形成了反围剿之势。

局面顷刻逆转了。

若今日神熙女帝被迫让出一步,失去的可不仅仅是十六鹰扬府的改制权,将来要让的步必定更大更多。

别忘了,朝堂内外对神熙女帝霸占神器说她牝鸡司晨的声音可是一直没有消失过。

裴玄素肃容:“这个局一定要破。将明太子迎回,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他心念转了一圈,很快想到了已久不为人知、甚至很多年轻新官员都不知道神熙女帝还有个亲生儿子活着的幽禁在宾州行宫的明太子。

那些开国功勋为何终究按捺不住纷纷下场站队两仪宫皇帝?原因裴玄素大致猜得出来。

可一整个楚氏宗室捆起来,在这些人心目中都及不上明太子的头发丝重。

他们为什么按不住下了场?很重要一个原因还有两仪宫皇帝算是跟过太.祖皇帝征战过的同母亲弟。

可再是亲弟,有亲儿子重要吗?

当然不!

父死子继方是正统,而且明太子是神熙女帝生的,嫡出皇子,哪怕太.祖皇帝还有一大堆别的儿子,也不会有人比明太子更名正言顺。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在如今的伦理和礼法人心观念之中,尽皆如此。

沧海遗珠,硕果仅存。

高下立见,完全无法与之相比拟。

这些人忠的、念的都是太.祖皇帝,而非两仪宫。

可以说明太子一出,那些人将马上会放弃皇帝,团结到明太子身边来,去支持明太子。

局面不攻自破,皇帝身边新簇拥过来的势力迅速瓦解半数,不知道那些门阀后悔不后悔?还坐不坐得住呢?

宦卫路已经开出来了,裴玄素驱马上前,他低声说道:“就算我不提,也有其他人。”

“这样啊。”

沈星怔忪,回神,也赶紧一夹马腹,往前去,赵关山那边也汇过来了,她忙露个笑:“义父。”

赵关山揉了揉她的帽子顶,“乖女儿。”

他也听见裴玄素和沈星刚才的对话了,不禁望了眼前方宫城和这雪花纷扬的天,叹了口气:“天要变了。”

他有些沉甸甸的,也不知这明太子出来,会引起什么变化。

赵关山身处这样随时被倾轧的位置,不管察觉什么大变化,他心里都不禁添几分沉甸甸的忧虑。

不过他没太多表现,轻轻抽了抽沈星的马鞧,“好孩子,我们走吧。”

神熙女帝急召,谁也不敢耽误,人群稍稍分开,东西提辖司并监察司的人立即飞驰而过,以最快速度往皇城急赶而去。

沈星深吸几下带着雪味的沁冷空气,定了定神。她抿了抿唇,既然没法阻止,那她只能带着紧张等待了。

沓沓蹄声,御马而驰,赵关山很快追上裴玄素,两人并驾齐驱在最前方,一黑一深紫大斗篷在凛冽寒风中急急翻飞舞动。

长街两边的商铺内部冷冷清清的,连掌柜和伙计都挤出来看热闹了,东西提辖司提督率大队赭衣宦卫冲过人潮疾驰而过,不少人指指点点,“啊,那就是东西提辖司的提督啊——”

“啊!新的那个提督好帅好帅啊——”

“我早就知道了!!”

裴玄素不管走到哪里,都誓必会引来一片或多或少的花痴声音,长街两侧的人潮一阵骚动,沈星听着那些此起彼伏的女声,一时不禁有几分啼笑皆非。

她敛了神色,着意巡睃了一下,平时在巷口摆摊的那些小摊子早已经不见踪影。她不禁想,或许距离元宵还早,买娃娃的年轻男女还不多;而且正是办年货的时候,人挤人谁分得出是什么摊子?

神熙女帝还有一年多就驾崩了。

景昌出事甚至在神熙女帝驾崩之前,越来越近了,她都已经十七岁了,沈星其实挺紧张的。

她不应该再想这些有的没的。

杯弓蛇影,这辈子的裴玄素没有任何理由想碰她。

做人不要太自恋。

沈星长吁一口气,心里小声吐槽自己,马队穿过人潮冲进承天大街一下提速,她赶紧一夹马腹跟上速度。

……

懿阳宫。

鎏金黄铜大鼎内的龙涎香燃尽多时,都没有宫人太监敢上前更换。

太初宫前大广场还黑压压跪满了人,夜色已经笼罩东都皇城,但看守宫禁的禁军也不敢上前拉人,只能围着一重重僵持着,宫门也没法下匙,掌鸱官和负责锁门的太监只能在寒风中这么站着。

“陛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懿阳宫大殿也满满站着人,包括已经大怒泄愤过一次此刻脸色阴沉沉的神熙女帝,她阴着脸站在朱红的槛窗边。

槛窗大敞,从这里可以望见太初宫大广场一隅,连这偏边角的地方都跪了有人。

明太子终于还是被人提出来了。

裴玄素没有先提,但阁臣宋显祖双手高拱到头顶,俯身,终究还是把这话题挑出来了:“陛下,为今之计,只有将明太子迎回,此局将迎刃而解!”

那些下场的中立派和开国功勋将会立即转围拢到明太子身边来的。

明太子是神熙女帝儿子,那就等于不费吹灰之力将那些中立派和开国功勋全都从两仪宫拉到太初宫这边。

这个严峻危殆的局面将立即告破。

局面再度翻转。

在宋显祖等臣将眼里,这个操作其实很简单,只要一想到了,思路顷刻清晰迎刃而解。

之所以这个小心翼翼的态度,也没人什么人主动敢提,概因明太子这个话题在神熙朝真的事绝对禁忌。

过去,谁碰谁死。

神熙女帝对太.祖皇帝的恨毒,种种政治上的原因,神熙女帝毫不留情将明太子幽禁已经有十一年之久。

虽说帝皇心意莫测,但到底是多年的近臣,宋显祖等人还是察觉得到神熙女帝对明太子那种真转移了恨的厌恶态度,没人敢太岁头上动土过。

此刻饶是宋显祖,也不禁小心翼翼。

神熙女帝果然蓦地转身过来,眉目眸色陡然凌厉。

赵青站在殿墙的边上,她闻听明太子之名,不禁立即抬头看向宋显祖,又赶紧看神熙女帝。

作为外孙女,作为皇家核心的人之一,母亲也留下不少老人,可能赵青是最清楚旧事以及神熙女帝的真实情感的人。

过去的事太复杂,她没法说得清,可作为心疼她母亲早逝登基后立即将她接进宫抚养的神熙女帝,赵青对神熙女帝感情很深,舅舅很可怜,可人类没法控制情感,对比起没怎么见过的小舅舅,她私心偏向外祖母,也极心疼外祖母坎坷的一生。

神熙女帝冷冷盯着宋显祖,目光凌厉如箭,但宋显祖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声补充一句:“臣以为,此事应速战速决。”

这话说得含蓄又含蓄。

神熙女帝重伤之后,太初宫这边的心腹臣将和寇氏其实是一直都很有担心和隐忧的。

听到这里,裴玄素微微侧头,他和赵关山不动声色对视了一眼,随即分开,垂眸。

——御医的事,裴玄素是明确知道的,也告诉了赵关山,后者忧心忡忡。

过后神熙女帝雷霆震怒,太医院大清洗,两人第一时间收到消息了。

但这动作不小,哪怕神熙女帝大力压下,消息灵通一些的譬如窦世安、宋显祖等人也已经收到了一点风声。

不免提心吊胆起来。

现在这情况下,也不得不提醒了,总不能真让两仪宫皇帝真占了年龄的便宜啊!

宋显祖说完,立即跪下了,额头贴地伏跪不起。

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亦纷纷跪伏在地。

墙角侍立的太监宫女低头含胸,死死盯着脚尖动也不敢动。

大殿内,人跪了一地,气氛沉沉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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