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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素以最快速度折返山道。

远远望见人头隐约在山坡长草树丛间跑动的的动静,他刹停,将沈星放下。

他有点依依不舍,放下的时候低头在她脸颊亲了一下,沈星也不禁翘唇瞅了他一眼。两人对视,有种紫藤花架下窃窃交颈的浓情蜜意。

不过还有正事急待处理,只是很短暂的放下地一瞬,裴玄素箍着沈星的腰,一个纵越急掠,人已经抵达立在遍地血腥的山坡之上了。

“不要再找了!把追的人立即撤回来——”

裴玄素神色已转凌然,他一到,陈英顺赵怀义冯维等人立即往这边飞奔过来。

裴玄素当即下令放信号箭,让带人急追意图擒获活口的韩勃等人撤回来——他扫了地上尸首一眼,有一两个没有立时倒毙但重伤的,个个气绝,此刻脸色逐渐呈现些许青黑中毒的隐色。

陈英顺会意,立即扑上去掰开其中一个的嘴巴——这些人嘴里含着毒丸子,重伤无法动弹之后咬破。

裴玄素当即就知道,他们非常难获得活口的!

心念电转只是一瞬,他立即下令放信号箭,把正在追击的韩勃等人召回来!

裴玄素厉喝:“掉头!马上回去——”

此时中毒的人已经大多恢复行走能力了,裴玄素一声令下,迅速翻身上马,掉头折返。

他们以最快速度折返郑庄的后山坡,裴玄素扫一眼郁郁葱葱的群山峻岭,还有另一边底下闻声又跑出不少人的石房木屋村庄。他立即就将人分成两拨,一拨快速下山往各处道路和乡民打探和寻找脚印马蹄等徐分的行踪痕迹;一拨则冲着徐分的家和山中那些猎户小屋去,看徐分是否有留下什么东西。

日头越过积云,夏日的炽阳投射在山峦原野上,蒸腾起来,又潮又闷,所有人一通狂奔,此刻重重喘着,咬着牙关大声应是!。

人分成两拨,裴玄素亲自带的下山那拨,沈星和梁喜何含玉张合邓呈讳背着捡回来的工具包袱,则急忙掉头往徐分的家跑去。

沈星和邓呈讳负责徐分的家,梁喜何含玉张合和赵青几个心腹则往山中那些猎户小屋飞奔而去,哗啦啦带走一大群人。

裴玄素瞥一眼沈星的背影,时间仓促,两人连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但裴玄素把韩勃分到山中那一拨去了。

他抓住韩勃的手,韩勃立即回头,裴玄素也喘着,他低声和韩勃说:“你跟着她,不要离开。”

正事很重要,但沈星亦极重要。

假设只能二选一,他最后会选沈星的。失去这条线后续或许很艰难,但他还有斡旋设法的余地,但他绝不能失去沈星。

说到身手,如今的裴玄素韩勃和邓呈讳已经是当时佼佼顶流,武学越往后面越讲天赋,这是徐芳他们几个不能比的。

实际上,沈星方才惊险这核心这一圈人都还心有余悸着,韩勃立即点头了,“你放心,我不会离开她半步的。”

“好!”

匆匆说了两句,迅速分开,两人立即掉头带人飞一样去了。

实际裴玄素舍弃追击拿活口迅速掉头的策略非常正确,时间过去还不是很久,郑庄这一片村甸乡镇也不是谁盘桓依已久的地盘,但这一片已经是南北交界的水乡之地很是人烟稠密,人多、雨后,总是更容易留下踪迹的。

裴玄素迅速分队搜寻询问,重赏和身份震慑之下,很快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有个放鸭的农人望见,几个人午前匆匆从那边的田埂小道跑过去了。

其中一个疑似徐分,是乡民这样普通穿戴靛蓝粗布短褐的;另外几个穿着普通便装,却是武士服,清一色青壮男子,都比较高大。其中好像有个很白净年轻的,和那个疑似徐分的靛蓝短褐的本地人并肩跑的。

往的方向是正南——恰好和假徐分引他们走的是反方向。

裴玄素一路追过去,在驿道旁的一处小脚店又找到踪迹,有人寄存了几匹好马,但午前几个上述装束的人来取走了。

去的方向,也是正南。

裴玄素以最快速度查获了正确的方向。

与此同时,韩勃遣韩含飞马来报,沈星那边有了重大突破!

徐分在乡野山坡孤零零了这么多年,徐家树倒猢狲散,他也不过凭着一份对旧主的执念在坚持着罢了。

一个人待着,自然会想很多很多。他想过自己突然被人找到,又或者被杀,或许发生了什么变故。

若有朝一日,这件事情重见天日,而徐家旧人找到他这里来,他好歹要留下些什么,告诉旧主后裔或曾经的自己人这里发生过什么?机械图又具体在哪里?

沈星一寸寸翻查徐分的家,小小的木屋子,里外两间,一个灶房,被火塘的烟火熏得黑乎乎的,此刻灯火通明,几乎连茅盖屋顶都被他们掀起了一遍。

最后沈星在灶台的外口最侧边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徐家军昔日军中使用的密语暗标,是对主子的。

——这套暗语暗标,前生随着徐家消弭已经淹没在尘埃里了,最后还是沈星回永巷的家中清理家人遗物,在景昌小时候睡的那个木枕芯找到了一卷微见霉点的长纸,其上歪歪扭扭用炭笔默写着这些暗语和暗标符号,还有简单标明它们的意思。

这是小时候二姐教景昌的,她和景昌一左一右偎依着二姐,在灯下,听二姐一个个教他们,讲述徐家昔年的辉煌和功绩。

她笨些,人小小,半懂不懂;但景昌很聪明,二姐教几遍他就会了。

这一份,正是当年她和景昌两人趴在小桌子上做功课时,景昌默写的。她只会几个,照着景昌的抄的。

后来追忆,她那份早已经不在了,但景昌却唯恐自己忘记,把它藏在木枕里。可能是央二姐帮忙的,因为景昌也很小,自己弄不了这个木枕这么隐蔽的地方。

后来那些长长的岁月里,沈星一遍遍看着那份景昌孩童手笔的笔记,去追忆那些虽然艰苦但一家齐全回首是美好的幸福时光,她孤零零待在华丽的宫殿,点泪沾衫。

前生的琐碎事情的就不说了,反正沈星是很知道这些暗标的!

她一见,登时一喜,和徐芳邓呈讳及韩勃等人,几乎把把整个灶台都掀了,最后沈星从灶灰最底部扫出来一块半掌长的黑炭。原来也没什么不妥的,但此时此刻,她立即把黑炭用削刀小心破开,果然从里面取出一块一指长宽的铜片。

铜片之上,用钉子镂出三行小字,第一行——“弥州东城合头巷九户”。

第二行,“十里花楼 掮客陈二小蔺 ”。

蔺字的底下,还有四个字,“机械总图”。

闷雷般的马蹄声,裴玄素飞速赶至,沈星等人已经把整个灶台都几乎掘地三尺了,她赶紧拿着那个黄铜小片冲出灶房,裴玄素率人一跨步而入,他立即接过黄铜小片,垂眸一看,又翻转一瞥。

“弥州?机械总图!”

裴玄素几乎秒懂这个机械总图是个什么东西。

他几乎是马上,倏地抬起眼帘。

至于弥州,弥州在郑庄往南,大约一百里,过了沣水大江之后,紧邻南岸的就是弥州了。

恰恰好,就是正南!

和裴玄素查获的方向恰好一致。

裴玄素顷刻判断,这黄铜小片并非伪造,真是徐分留下来的。

裴玄素视线在这块被烟火燎得漆黑的黄铜小片上不过一扫,他倏地抬眼,“收拢人手,马上追!”

不马上追就来不及了!

当场韩含朱郢飞奔而出,往山中狂奔而去,山坡小屋顷刻放出信号箭,“砰砰”连连爆开焰火炸响。

裴玄素现在已经不忌讳明太子的人的发现了,因为他知道东宫那边必然有留人盯梢的。

雷鸣般的马蹄声,不少宦卫已经匆匆把赭衣披上了,滚滚马蹄旋风般往正南方向疾冲而去。

山头之上,一直紧盯着的哨岗见状大急,急忙放飞信鸽报讯。

……

明太子接讯的时候,已经将要抵达弥水了,颠簸的半旧小车之上,他闭目隐忍脸色有些难看,迅速张眼,展开信报一看,登时面如寒霜。

只不过,明太子南下之行虽仓促,但也进行了一些预判准备的,恰好有一着就应在沣江之上。

宽阔的沣水江面之上,有来自江左陈州、逄州等地的漕运船,放缓速度,如今恰好在弥州段的江面上。

弥州是弥州景氏的封地,弥州此刻正打开北边水门,正远远不断从码头侧的支流驶出漕运船,和漕运大部队汇合在一起,将一起北上京畿。

——门阀封地自治,说的是官员委任,但另外的地方和寻常州县都一样的,需正常上缴朝廷赋税。

南方一年两熟,各地州县已经开始上缴第一批粮赋。

长长的漕运船队首尾相接,一眼望不见尽头,押队的漕运使和夏以崖景汤等门阀的家主或嫡系话事人立即就把船队停下了。

……

明太子两行和裴玄素这边是一先一后的。

由于弥州距离远,而后方的裴玄素等大队人马是直接亮出了身份铜牌,一路走的驿道最中央的预留官府通道,沿途所有人车慌忙退避畅通无阻,所以速度非常快。

最后几乎和明太子那边是前后脚抵达的沣水。

明太子等轻舟过去,他们不过一刻钟左右,也到了。

但却被漕运船和漕军给一下子拦住了。

漕运粮赋,国之重也,漕运船队和漕军是不受任何衙门拦截或搜检的——除了正常钞关。

漕军也和正常军队不是一个体系的。

这是防止有人层层设卡拿要,漕运船长途运输,要途径的地方太多了。且一旦有什么事,迅速就能追责到个人,让押运人员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所以漕运使和漕军是不听东西提辖司或其他衙门的号令的,哪怕是像裴玄素寇承嗣这样的国朝顶阶的高官,手执权柄的要员。

即便裴玄素拿着便宜行事的圣旨,对方有心之下,也得扯皮一段时间。

可现在争的就是时间!

裴玄素一扯马缰,膘马喘着粗气人立而起,他一见江面的满满的漕运船队和已经戒严清空的江面,脸色当场的一沉。

——漕运船出时,漕运使看情况,是有权力暂时清空江面,不允许其余人船过渡,以免有不怀好意者接近停泊江心整队中的漕运大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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