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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斜后方嘉州的方向,马蹄隆隆狂奔而至,是寇承嗣窦世安和宦营掌军李仲亨等率着先头部队已经快马赶至了。

一见这情景,听顾敏衡小声快速解释一番,寇承嗣窦世安等人脸色当场就变了。

——因为如今朝堂争斗很厉害,漕运有一半被东宫捏着,而江左陈州、逄州至弥州这一代的漕运运输正是由东宫那边负责的。

所以眼前这些漕军漕运使必是东宫的人,至于门阀更不用说也是。

——寇承嗣领抚慰使差事之前,正被神熙女帝安排下全面接触政务,所以他非常清楚。

窦世安等作为太初宫一系的核心文武将官,该知道的也知道。

连招呼都来不及打,所有人又急又气。

寇承嗣当机立断,对裴玄素道:“这里交给我!”

“你先设法过去!”

寇承嗣恨得咬牙又切齿,当即已经已经取出他的身份令牌,喝令心腹上前到江边交涉去了。

裴玄素也不废话,当场就把去了卷轴用油纸包裹的便宜行事圣旨扔给寇承嗣,他带人驱马迅速疾退到树丛隐蔽处,一边扫视附近有无对先眼哨,一边准备。

他直接把刚刚披上的香色蟒袍扯了下来,想了想,对沈星道:“你和我一起过去。”

他心里那根弦还绷着,根本不放心沈星留在这边。

另外,可能也会用上勘察台部。

裴玄素身后的,包括韩勃邓呈讳冯维顾敏衡梁彻等等,及赵青和几个身手最好的心腹女官,都迅速把刚匆忙罩在外面的官服赐服给脱了,直接露出原来的便服。

这么个天,这么氛围,人人都一头一身的热汗,傍晚的夕阳映红半边天,江水红光粼粼,但没人顾得上留意风景半眼。

窦世安和李仲亨翻身下马跑过来。

窦世安问:“上清,我和你一起过去,还是……”

裴玄素想了想:“还是留在这边,带着后面的军士一起过去。”

他吩咐李仲亨也留下来。

李仲亨是昔年赵关山的老心腹,掌着宦营那边的,忠心耿耿,如今一个亲侄李珩利和养子李欣信都跟在裴玄素的身边,对裴玄素也是非常忠信,闻言立即就应了。

窦世安和李仲亨急忙掉头之后,裴玄素点了四五十人,分成几队。至于剩下的人,等他们成功抵达对岸之后,再二次设法过来。

这么大条江,泅潜隐匿总会有办法过江的,就是人不能多,不然目标一大就会被发现拦截,失去本意。

裴玄素逊色睃视江水北岸,寻找合适的下水点,发现漕军已经全涌至漕船冲着北岸的这边,并举起弩.箭对准岸边,紧紧盯着,这是防止有人采用这个方法潜过江。

裴玄素冷哼一声。

日暮余晖,夕阳粼粼,很多东西都成了黑色的阴影,包括漕船上的人。

但裴玄素非常眼尖,他瞥了两眼,很快就发现了夏以崖的身影。

那个高大颀长身姿英武、腰悬平章政事银袋又身着逄州漕运使军服披着暗红披风、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仓厅侧的甲板上,在江水粼光和舱厅暮色的笼罩下呈一个黑色的阴影轮廓。

但裴玄素一眼就就把这个人认出来了!

裴玄素对夏以崖之恨,并不逊于那明太子。

如果可以,裴玄素要一寸寸将这些人的皮肉咬下来,一口口全吞进肚子里,满目满嘴的血腥和仇人的血肉,方能稍慰他心头之恨。

沈星感觉他扫视的动作陡然一滞,整个人的情绪都阴沉了下来,坠进黑暗的深渊不见天日的那种阴冷厉戾。

她不认得夏以崖的黑影,但她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有点担心,急忙握住他的手。

裴玄素收敛心神,移开视线,侧头冲沈星扯唇笑了下,他也没说看见夏以崖。

明太子当初令漕运船缓行,未尝没有用夏以崖吸引裴玄素注意力的想法。但裴玄素根本不为所动,他甚至垂眸,心念电转,立即使人取笔墨来,他飞速手书一封,命人迅速拿着靠近与漕运官交涉的人群方向,私下塞进腰悬江左夏氏家徽的人手中。

信是给夏以崖的。

——“若顺,东宫将很快平太初宫。你不会,真想明太子这么快赢吧?”

语气冷冷淡淡,几分讥诮冰冷。

但横折弯勾,尖锐冷沉了很多,却依然能看得出是裴玄素的亲笔手书。

夏以崖接了这封短信之后,微勾唇角一平,脸色阴晴不定,明太子表面干了什么他知道不少,毕竟最开始是通过他往门阀伸手的。

但明太子具体部署什么他不知道。

门阀的目的是左右逢源,最好的展望是斗争到最后,皇权弱,而门阀兴。

夏以崖将纸条揉烂,扔进舷窗外的水里,他垂眸沉思片刻,快步走了出去。

那边不表。

夏以崖就算有意放水,他也不能明显做,这边还有得拖。

裴玄素半句废话都没有,他附耳吩咐房伍几句,后者快速飞奔,往明面人群走去。

裴玄素将这件事告知寇承嗣窦世安李仲亨等,旋即点了二三十人,立即就掉头,往江岸较昏暗的树林芦苇丛一代而去。

他干这个事是为了后方的大部队能更快渡河,弥州是景氏自治,这个景氏正是已经勾连在一起的十一门阀之一,很可能是明太子的人。若有个什么,必须有寇承嗣窦世安这边率的官方兵马大部队迅速交涉。

但对目前裴玄素必须立即过江追去是没太多正面影响的。

最多过江顺利一点。

裴玄素带着人在暮色中稍稍绕一点路过了到芦苇荡,在芦苇荡深处下水,一路潜游到漕船范围之后,专挑江左夏氏的船上。夏氏的粮船果然警戒松懈,很容易就通过这连排漕船,抵达漕船范围的南边,他不禁冷笑一声。

裴玄素眉目阴沉,他身边都是韩勃顾敏衡梁彻等第一梯队的心腹,还有赵青梁喜等人,后者有水性略差的,梁彻他们亲自带着。

沈星跟在裴玄素身边,她水性还行的,用不着别人帮着渡气,离开了漕运船之后,就可以用芦杆换气了。

一行人三十二人,个个脱去鲜艳的赐服,紧身窄袖的武士服湿淋淋贴在身上。

一上水,裴玄素顾不上废话,已经过了将近小半个时辰了,他心焦如焚,厉喝:“马上走!东城合头巷——”

……

接下来的速度,一下子就提升了。

而明太子以最快速度,已经进入弥州城,抵达东城,打听着找到了合头巷九号。

常尚峰张旸几个从徐分和沈景昌的对话中得知了弥州和合头巷九号的信息之后,立即私下往后面传了信。

明太子加快速度,已经比徐分他们还要在更前面了。

是最先抵达合头巷的。

后方的消息不断传来,按时间推算,裴玄素必然已经渡江直奔合头巷而来了!

明太子紧绷,一刻不停,遁着街上人指路说的方向,冲进了合头巷。

长长的青砖巷弄,普通低矮的房舍,老人纳凉,街坊在门口吃饭,小孩打闹,人并不少。

九号在中间。

明太子一行步履急促,一望见九号,只见不大的房子门前,放了一张桌子,摆着猪头肉等市井请客的菜式。

大约客人还没来,用竹罩子罩着,一个童子正和依靠在敞开大门的门框侧穿家居便鞋的年轻男子在说话。

这个年轻男子,很明显就是蔺卓卿了。

明太子倏地刹住脚步,都不用他吩咐,身边的张蘅功高子文等已经率人直冲而上,一把按住年轻人。

童子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掉头跑了。

张蘅功瞥一眼,那童子蹬蹬蹬两脚齐整跑得飞快,也没在意。

明太子率人急冲而入屋中,房舍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也不多,很快撬起地砖,找到了一个被油布层层包裹的陈旧樟木匣子。展开一看,只见是非常大的一张羊皮图,青蓝色笔锋描绘异常的精细复杂,机括、分解,正正是那张他们寻找很久的机械总图!

机械图到手了!

但蔺卓卿跑了。

原来那个被按到的年轻人竟不是蔺卓卿,只是对门的小伙子,那个童子才是!

五尺的身高,日常刻意穿成这样的,他工作原因大家也只是笑话并不奇怪,他右脚穿的增高鞋,看起来一点都跛,赶紧跑了,没命狂奔。

——徐分可以在灶台留后手,蔺卓卿当然也可以给机械图备份,甚至他对着机械图那么多年,很可能已经默画如流了。

他本身也是一张机械图。

裴玄素还在后面,马上就要到了!

并且这个蔺卓卿必然是知晓当年一些内幕的,所以必须杀了!

几乎小伙子一叫嚷,他们立即就发现捉错人了。

明太子面色一变,厉喝:“赶紧追!”

张蘅功带人去了。

明太子很快就翻出来那张机械图,他迅速离开合头巷,跟着暗标一路追上去,追出了城,最后在东郊的十里花楼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