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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巍巍山岭,身后是莽莽原野,黑乎乎江风响咆哮掠过如呜呜怪吼一般。

沈云卿喘气声很重,她一咬牙:“我们怎么也得确认一下真伪再说其他。”

她问送信过来的徐久:“我们的人过去没有?怎么说?”

先前玉山兵谏之后,他们大致打探了一下安陆王别府的消息,人都及时撤走了。不过徐妙仪的身体,肯定走不远的,铁定还在附近一带。

不过神熙女帝已经重伤昏迷,也顾不上搜刮圣山海那边的重要人员的家眷,所以照理徐妙仪母子应当一直没有挪动位置,还在玉岭别府附近那一片的。

从玉岭一带往兰亭州,只能走玉岭山脉和伏牛山脉的路,也就是京畿平原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南面的唯一的那个大豁口。

徐妙仪的身体只能坐车,那边七八条大官道,但有三处必经其一枢纽的,跑去那边察看打听,一路追上去,必能勘探到消息。

徐久立即点头:“我们留下来的全部人手都已经过去打探了,但目前还没有飞鸽传书回来。”

时间太短,他是一得这封信大惊失色,自己急忙寻找沈云卿的同时,连忙打发人往南去探听,但没这么快。

沈云卿立即就转头,吩咐景昌:“景昌你去,你轻身功夫最好,你过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其他人,没有这么速度和身手,翻山过后,找马也来不及了,并且他们身怀账册也不敢引人瞩目。

但徐景昌只有一个人,就算加上徐久遣出的人,也是寥寥,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徐景昌急切应了一声,如一道黑色的流星一般,一提气急忙往前面的大山飞掠而去,全速狂奔。

……

今夜月朗,其实是个好天气。

装载着徐妙仪母子的马车,正在缓缓往兰亭州东郊方向而去。

今天白日的时候,楚淳风身边的亲信近卫楚平等人飞马回来,说是东都有些变动,他们正住着的小庄子有些不是很安全了,主子说要将王妃和世子迁往别处,他和楚允几个回来协助的,并带着人护送。

楚平奉上了楚淳风的一封亲笔信,拆开一看,笔锋匆忙,楚淳风细细说了如今的情况,让娘俩暂时到兰亭州一个隐蔽庄子安置,事情应该很快有结果了。

徐妙仪看着信沉思了一阵,就立即吩咐底下人手收拾好,当天午后就登上马车,缓慢而低调地往兰亭州东郊进发了。

马车外表普通,如同一般的送镖马车,但内里十分舒适,软垫棉被铺了一层又一层,但饶是如此,路上还是颠簸的,速度很慢,但徐妙仪还是感觉吃力,一路上休息了多次。

楚文殊搂着母亲的手臂,紧张时不时看她,母亲的重病垂死让这个孩子成长了很多,脸上神态早早褪去稚气,时不时就要娘亲是不是不舒服?一见到徐妙仪蹙眉轻掩心脏位置,他就紧张的不得了。

徐妙仪温柔抚摸她孩子的脑袋,楚文殊心里又软又难受,他像小时候一样偎依进母亲的怀里。

徐妙仪搂着她的孩子,倚在车厢窗畔,她轻轻撩起车帘,沁冷的夜风呼呼吹进来,掠动她的鬓发。

她颧骨瘦削,来得匆忙,没有化妆,脸色也不大好看,但她的眼神就像今夜的明星下的涓淙流水一样,宁静闪烁,一双一如往昔又大又漂亮的杏仁眼眸。

徐妙仪仰看漫天的繁星,徐延一如既往担心她受冷风尘,驱马上前劝阻,徐妙仪笑了笑,把细绒帘子放低了一些,不过她掩着的心脏位置的手一直都没有放下,她轻声说:“延叔,我有些不舒服,让他们在前面的客栈歇一歇吧。”

徐延立即点点头,驱马上去和楚平他们说了。

……

可在车队外面远眺,看到的却是很多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徐景昌一路飞纵急掠,半途到了他们一个据点,那是他以前一个暗阁手下隐退后避居的地方,他故意走这条路的,两人急忙拉出马,往京畿南边远郊的玉山行宫方向狂奔而去。

最后快到大豁口的时候,就和徐久遣出来的六七个人汇合了,此时天色还不夜,虽然京畿内风声鹤唳,但什么时候都不缺胆子大的,继续做生意的人也不缺。玉山行宫喷出的大水已经停了,人来车往络绎不绝。

徐运等人已经打听到了线索,一行人飞奔往大豁口三大必经枢纽之一的玉亭道,在茶棚和驿店很快打探到了准确的消息,沿着最西边那条路狂追而去。

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也不敢继续骑马,中金买下一个小商人的骡车,驱赶着远远尾随而去、

视角不同,看到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黑夜里,渐渐到了人车渐稀的郊野,那一大队人足足二三百的随扈变得是那么显眼。

中间一辆大车在风尘扑扑中唤醒,除去徐延他们这些徐家人的人之外,其余大部分都是“安陆王府”的人。

之所以加个引号,是因为徐景昌发现,里头至少有一半不是姐夫的人。

这些人分布在最外围,穿戴打扮普普通通样子,甚至可以放重呼吸和动作,看起来一点都不起眼。

但离了徐延他们视线,这些人就恢复如常,举止驱马,巡睃顾盼,锐利冰冷鹰隼一般,犀利之际。

一看就是有异常状态的高手。

惊鸿一瞥,徐景昌甚至看到了常尚峰和张蘅功等人,前者是暗阁掌队级别的人物,后者在新平县短兵相接见过,这是明太子身边信重的一等一高手。

这两人在队伍最尾的位置,非常敏锐,环视一圈,往这边扫视过来。

徐景昌呼吸都为之一屏,他急忙扣下帘子,自己无声贴在车厢壁内部。

他已经确定了。

徐景昌紧紧捏着双拳,咬紧牙关,深呼吸战栗了好一会儿,才凑过去隔着帘子对赶车的徐运说:“好了,我们快回去。”

……

一切都已经勘探清楚了,徐妙仪母子已经快到兰亭州东郊了,距离那个该死的上义庄也就二三十里地。

并且这个上义庄也不是个什么善地,三面环水,一面狭路,据说是前朝公主亡国时的自焚死地,那一片都是易守难攻的凶险地方。

沈云卿一瘸一拐,但也已经翻过大山,往这边走了快一半的路程。陈同鉴他们要背她,但被她咬牙甩开了,到后面实在坚持不住了,这才让陈同鉴他们轮流背她,让她缓口气。

呼呼的夜风迎面刮过来,又干又冷,徐景昌他们赶回来,徐景昌激动说着,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声泪俱下。

“哭什么?!”

沈云卿厉声呵斥他,自己却也不禁眼眶发热。

她恨得咬牙切齿。

沈云卿这辈子大起大落,从国公千金恣意红缨到落魄宫奴她都做过,但不管身份高如星月还低至尘埃,她都听说过无数陈世美的故事。

那些可恶的男人,不管身份高低还是低俗,也不乏真的曾经情深,但必要时或情淡时,总各有各的抛弃糟糠的事实。

种种不得已饮恨割袍,但不管老婆还是孩子,说到底都不过及不上功成名就的自己。

如今圣山海已经到了至关重要决一生死的巅峰之际了。

而她的大姐夫,也成了这么一个陈世美!

也是,男人只要把心一狠,有钱有权,将来要多少娇妻幼子没有呢?

也就爽一发的事情罢了。

沈云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恨极了,狠狠踹着栓马桩,怒骂楚淳风:“你这个狗东西!去死——”

陈同鉴和徐亨等人慌忙拦住她,沈云卿旧患很严重,绝对不能雪上加霜。

但其实沈云卿也就稍稍宣泄一些情绪罢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要怎能办?

那本账册沉甸甸坠在沈云卿的怀里。

“主子/二姑/云卿,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这里已经是京郊边缘了,县城镇甸都很繁华,虽有东都内外紧绷和大军,但对这边缘影响不大,夜市仍在持续,他们此刻正站在黄土巷子之内,远处人生灯火隐隐,这边只有星月,无声的黑暗蔓延笼罩住了一切人和物。

沈云卿静静立在两巷相夹的位置,身边杂草蔓生已经枯荣,凌乱在深秋的夜风中刷刷摇动,秋虫已经察觉到生命的尽头,半死不活嘶哑地叫喊着。

她不禁伸手摸了摸怀里装着账册的羊皮囊,是的,沈云卿知道,把账册送过去之后,大姐外甥大几率会没事的。

毕竟那是老婆独子。

甚至大姐此刻很可能不知情,因为她的心脏承受不住。只需要过后把沈云卿几个灭口了,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了。

甚至灭不了口也无所谓,过后找个什么借口圆一下就行,毕竟孩子在那边,怎么养怎么说人家才有主动权。

而沈云卿他们就算气愤,但为了孩子的前途,很可能也就会闭嘴了。

毕竟,倘若将来……父子反目生了嫌隙对楚文殊有百害而无一利。

但沈云卿掏出那个染了淡淡鲜血和水迹的羊皮囊,小心打开,把账册取出来。

在月光下,她小心翼翼飞快翻动这本账册,上面的半截人名和事迹把柄在手上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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