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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营的表现,确实可圈可点。

熬了两日两夜的酷刑,和审问的卫桓张济徐乾等人发生多次争执,牙齿都被打掉了大半,最后在高热神志迷糊情况下,才被问出了零星军事机密。

其中最有价值的,就属位于曲丘的粮草大营。

众人大喜,回到中帐坐下后,徐乾一击案:“若这个消息不假,我们大胜指日可待!”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一旦河间粮草大营被焚毁,兵士恐慌军心大动,趁机掩杀过去,一战定乾坤。

不过,这一切得建立在消息不假的情况下。

闲话少说,卫桓立即遣了哨兵悄悄前去曲丘勘察。

哨兵都是多年老兵,伪装了得经验丰富,很快,就陆续有讯报发回。

外松内紧,三四十里外都开始有伪装成农户的哨兵严密监视,曲丘守卫极森严,好不容易摸入十里八里地,就无法再推进了。

只不过,此时举目远眺,却隐隐能见些锥状顶的高大建设,很密集,疑似粮堆。且每日有“农户”出来拉土,拣选的都是夯实的好泥土。

而那么恰巧,由于粮车吃重,车辙会很深,所以若持续运输的话,需每日填补道路。

哨兵立即绕过另一边的曲泽。

曲丘东背鹿山,西临曲泽,一出西门就有码头。这边守卫更森严,哨兵根本靠不近,于是他们离开一些,并沿着曲泽观察。很快,发现了端倪。

曲泽每日都有大趸船自曲丘方向而来,沿着曲泽进入定水,而后抵达阜乡。

阜乡距离河间大营已很近,作为一个运输节点的阜乡,每日船来车出,非常繁忙,大趸船混在期间并不起眼,但哨兵发现,每次在大趸船抵达后一两个时辰内,河间的粮车都会更频繁地动起来。

虽张岱和梁尚设了很多障眼法,但抓到了源头,再跟着脉络顺下去,蛛丝马迹很多,越来越清晰。

已可以断定,这个曲丘即是真正的河间粮草大营。

消息一传回,中帐气氛陡然热烈,连陆延徐笙等久经沙场的老将都拍案站起,大声叫好。

“好!天助我等!”

“总算那姓郑有些用处!”

徐乾笑道:“那我们正该……”话到一半,他咦一声:“府君,文尚,怎么了?”

一片热烈中,卫桓和张济格外安静,一个垂眸不语,而另一个则在捋须沉吟。

两人都盯着案上的讯报,以及那张哨探匆匆绘制呈上的临时地形图。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了,心一紧,徐笙问:“可是看出什么不对?”

张济摇头:“并没有。”

“那府君……?”

卫桓也摇了摇头,他和张济对视了一眼,沉吟片刻,道:“只是觉的有些恰巧了。”

怎么说呢,目前战况是双方对峙,谁也奈何不了谁,河间军花样百出之后,终于放弃强啃硬骨头,暂时消停了下来。

消停些许日子,再度强攻就俘获了郑营再然后,就得出这至关重要的讯报。

总觉得吧,时机恰巧了些。

“诸位且看。”

张济一指临时地形图,众人俯首过去,见他点的是位置是一处陡崖沟壑,“两条路,一条已被垮塌山石泥土堵塞,不能通行。要奔袭,只能走另一边。而这另一条路,有一道陡崖深渊,木桥却腐塌了,若奔袭只能临时新架。”

“架桥倒不难,难的是得有第一人先引绳腾空跨过去。”

张济说:“这崖渊,有七八丈远。”

他看向卫桓。

遍数整个并州大营,能成功跨越这处崖渊只有一人,那就卫桓。

本来,一个基本能确定的是敌军粮草大营的地点,确实是很有夜袭价值的。但若是那个率军夜袭者必须是一军主帅的话,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一些了。

如被冰水当头一浇,众人头脑瞬间冷却,徐乾蹙眉:“这么一说,确实是凑巧了些。”

他惊疑不定:“难不成,这是河间的诱计?”

但,这诱计也未免太逼真了吧?又是哨兵护卫又是粮队车辙的,最关键的是那些吃水深的半旧大趸船,还有能停泊大趸船的码头。需知曲丘不过是个小地方,后两者都不是临时能弄起来的,开战前就得布置了。

那时,河间军还不知道他们在冶平筑寨呢,是不可能提前就为设陷而布置的。

也是因此,大家才信,毕竟在场都是征战多时历事无数的人了。

“所以,若真是诱计,那只能一个可能。”

卫桓眯了眯眼:“河间军真正的粮草大营,就在附近。”

既然有怀疑,那么不妨换个思路,先假设这是计谋,曲丘就是个假粮库。

那么,开战前就搭建的码头和大趸船是怎么一回事?

还有,哨兵潜水跟踪大趸船观察,按那船上粮袋的轮廓重量等等判断,他们都认为装的应真就是米粮;且还有战马吃的草料,那是不装袋只蒙上毡布遮挡,堆在甲板上小山似的,看得真真的,不作假。

这么逼真,唯有一个可能。

曲泽这条粮草航道是真的。

因为河间粮草大营真的就在附近,至于曲丘为何一同在战前修建大码头,那很可能就是为了作为障眼法掩饰真粮草大营用的。

且这真正的粮草大营应该距离非常近,所以曲丘才有伪装成“真”粮库的条件。毕竟这么短时日,要悄然无声将足够伪装的粮草挪运过来,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卫桓垂眸,睃视那张绘得有些潦草的临时地形图,食指在曲丘位置敲了敲。

“是与不是,仔细一搜附近就知。”

……

卫桓令一下,下面立即动了起来。

这次更加小心,因为曲丘若是个诱计,那之前他们哨兵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前批哨兵都没动,而是另遣一批,小心翼翼以曲丘为中心搜索他附近一带的县城乡镇,重点放在曲泽边缘。

这般目标明确,很快就有好消息传回了。

“河间军的粮草大营就在怀邑。”

卫桓看罢讯报,将其递给众人传阅,姜萱已看过了,她直接递给隔壁的徐乾,徐乾连忙接过,低头细看。

怀邑,距离曲丘仅仅五十里路,同样就在曲泽边缘。由于距离非常近,梁尚为防露馅,甚至撤去了城外护军,将怀邑伪装和附近城乡没什么两样。

真的很逼真,哨兵若非早有准备,还差点撞上去暴露了。

当然有弊也有利,没了护军和大量岗哨,哨探非常容易就潜近上去,小心观察后,这回能百分百确定,卫桓判断并未失误,这怀邑正是张岱真正的粮草大营。

“那咱们现在……”

姜萱望了一眼上首的卫桓,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探得河间军真正的粮草大营,是大好事,因为夜袭一旦得手,这场大战就将以己方大胜宣告结束。

可喜悦一瞬后,姜萱心却立即提了起来。

别忘那道陡崖深渊。

这俩地方都是同一条路,这怀邑在曲丘再过去的五十里处,且那一片都很偏狭,要去怀邑,几乎是得擦着曲丘的防线边缘过去的。

可别忘了曲丘的天罗地网,张岱梁尚必然是下了死手埋伏的,看曲丘城廓大小,内里至少能藏了两万精兵,而山道狭隘,并州这边夜袭至多就能去三千骑兵。

陆延皱眉:“哪怕夜袭怀邑成功,河间粮草大营悉数点燃后,也必定会惊动曲丘藏兵。”

这一点大家都想到了,帐内高涨的气氛一下子冷凝了下来。

三千对两万,更糟糕的还有山麓复杂的地形,己方肯定不及上敌方熟悉和有准备的,若是利用得好,两万河间军能发挥的可不是一比一的威力。

届时,从怀邑折返的夜袭军将面临多大的凶险,不言自喻。

卫桓乃一军主帅,怎可冒此奇险?

张济霍地站起,断然摇头:“如今两军相持,谁胜谁负犹未可知。”他拱手:“府君请听在下一言,此行断断不可!”

这么说吧,除非已迫在眉睫了,实在不去不行了,否则他都不会同意的!

陆延徐乾吕逊等人纷纷起立,一撩下摆“啪”一声单膝着地:“府君,断断不可!”

姜萱也“腾”一声站起,紧张看着卫桓。

卫桓以眼神安抚她。

别怕。

心里未尝没有过一丝蠢动的,但顷刻就被他压下去了,他答应过她的。

且他不是一个人,他已娶了阿寻为妻了,他说过要照顾她一辈子的,自不可轻易涉险。

安抚看姜萱一眼,卫桓站起抬手:“诸位所言极是,且快快请起。”

张济仔细看了看卫桓神色,这才放心了,心里一松,他露出一丝笑:“我们不妨继续使哨探观察曲丘,以作迷惑敌军之用。”

徐乾也点头:“正该如此。”

虽他们都不同意卫桓前去,但不得不说,这粮草大营是致胜关键,维持着很有必要的。毕竟战局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好后续会发生什么。

卫桓颔首,他正是此意。

他随即安排了下去,接着严令帐内诸人不得外泄半句,然后就让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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