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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有。

会是谁?

这人又是通过谁的手,去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的?

并不是想推就能推的,想要不动声色完成引导,非得有一个局中人去具体操作不可。

那这人又是谁?

裴月明和萧迟对视了一眼。

船行正至湍急处,平稳如钦差大船也有些颠簸了起来,一起一伏,前后晃动。

室内很安静。

骤烛火爆了一下,“啪”一声轻响突兀,相对而坐的二人仿佛被惊醒了过来,炕几上两支笔在滚来滚去,互相看了一眼,裴月明和萧迟各自拿起一支。

蘸了点墨。

笔尖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顿了顿,一点,点横折钩,她慢慢写了一个“窦”字。

窦广,窦安。

裴月明真不想对窦广生疑,窦广勤勉廉政多年如一日,是个难得有能力有坚持又品行上佳的好官。

她对窦广和牛氏真的非常有好感。

但,萧迟的钦差工作一直是窦广在陪同的,要说最清楚进展程度的,他算一个。另外,得到封州消息以后,不管是协助的昌平县令谭章,抑或引路的窦安,他们能很顺利掩人耳目地检测祈州大堤,窦广的配合安排至关重要。

然后,检测祈州大堤到了尽头,是窦安提醒山后还有一个谷乡。

这发现那条关键山道的功臣,也是窦安。

再然后,还是窦安,他持公函先打进鄣州刺史府,这是后续得到陈炎追杀甘永福消息,让裴月明继而推测出赵之正藏信的关键所在。

每个关键的转折,都有窦广窦安的身影,这对父子虽然没建立什么重要功勋,但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刻总会发挥积极作用。

这个作用,往往承上启下,促使事情发生巨大转折,然后进入下一环。

发生的时候总是不起眼的,感觉很自然很正常,让人根本察觉不出来它来,但认认真真抽丝剥茧之后,裴月明不得不将窦广列为最大嫌疑人了。

也是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嫌疑人。

假若真有推手的话。

裴月明慢慢放下笔,抬眼往萧迟跟前望了望。

雪白的宣纸上,墨痕簇新,两个不大的字,“窦广”。

他搁下笔。

两人对视了一眼。

萧迟神色冷了下来,下颌绷紧:“既然有怀疑,那就查一查。”

他吩咐把冯慎叫过来。

“查窦大人?”

冯慎很诧异,他忍不住抬头看了主子们一眼,“这,这窦大人他……”

看来,对窦广观感十分好的,并不止裴月明一个。

“我们怀疑鄣州之事背后还有人。”

裴月明将事情简单说了说,冯慎略略忖度,悚然一惊,“娘娘说得对!”

之前没往这方面想过,现在易地而处,朱伯谦为什么要往外传信呢?假如他是朱伯谦的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个关口往外传信的。

这么一想,确实可疑!

萧迟吩咐:“明日傍晚大船泊岸,你安排人随采买的一同下船,悄悄折返黎州,暗查窦广。”

没有大动作,萧迟此时该归心似箭的,大船最多会在补充食水的时候靠岸,顺便进行一些采买,到时让冯慎混下船去。

裴月明补充:“查窦广的人际交往。钦差旨意下达前后,有什么人接触过他?还有窦广和那些官员交好?另外一个,多年来,他和京城有什么联系没有?”

总而言之,广撒网,再抽丝剥茧。

现在黎州刺史张祥等人投了萧迟,另黎州还留了两名护军。在鄣州受了伤,恰好他二人祖籍就是黎州,索性给他们放了养伤兼探亲假。

这段时间和监察衙门混得挺熟的,这两人正好可以负责打探这方面的事。

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发现端倪。

“是!”

冯慎一一记下,领命而去。

脚步声渐渐远去,沉默盯了晃动的珠帘半晌,裴月明回神,对萧迟道:“我们写封信给舅舅吧?”

“嗯。”

萧迟正有此意,吩咐取信纸来,他提笔,裴月明给他研墨,略略斟酌,他蘸墨飞快写。

主要是询问窦广的履历及生平。

一旦生出疑心,现在萧迟都开始怀疑窦广大奸似忠了,要细扒他的人生轨迹,看是否能从中窥出一二痕迹。

这事儿问段至诚最合适,他可以直接调吏部的档案。另外,段至诚段至信久经宦海,窦广河南道监察使从三品大吏,二人肯定有印象甚至可能认识。

萧迟将奏表抄录一份,然后详述自己的怀疑,最后询问。

写好以后,装封用蜡,叫来邬常,吩咐他待明日大船泊岸的时候,叫人携信笺一道悄悄下去,然后以最快速度将其送往京城。

……

翌日傍晚。

大官船泊岸,为了方便行事,萧迟还特地传令地方官员不必拜见,勿要扰民。

一大清早,晨雾的弥漫的大码头已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站在船舷一角,目送采买队伍陆续下船,冯慎等人混在其中,很快不见。

邬常来了,萧迟问:“信送出去了么?”

邬常拱手:“禀殿下,已命罗迁星夜送往。”

“好。”

萧迟没再说什么,眺望片刻,对身侧裴月明道:“晨早雾大,我们回去吧。”

裴月明点点头,该安排的都安排了,现在就等结果。

盯了人潮片刻,她跟着萧迟转身。

其实在情感上来说,裴月明还是希望不过自己多心。窦广和牛氏是她来了这里这么多年来,所见唯一的一对符合后世观念的真心相爱的夫妻。

这样的感情,在这个古代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会心一笑。

“诶,希望不是窦广吧。”

她有些惆怅。

萧迟看了她一眼,大约女孩子总会多一些多愁善感的,但他想了想,觉得还是实话实说的好:“窦广嫌疑最大,要真幕后有人,十有八.九,借的就是他的手。”

也免得她到时失望了。

裴月明翻了个白眼,她不知道吗?她不知道窦广是唯一嫌疑人吗?

“还用你说?”

那点点惆怅就被他搅没了,裴月明没好气:“行了,回去吃早饭吧。”

被白了一眼,萧迟倒挺高兴的,他就是不爱看她情绪低,快走两步跟上去,“我这不是提醒你吗?”

“很热啊,你甭靠这么近,去去!”

“不是有冰吗?”

……

嬉闹一番,心情好歹轻快些。

但接下来,萧迟吩咐稍稍放缓速度,没有再紧着急赶回京城。

给冯慎和段至诚调档回信留出一些时间。

溯游而上,本来就没这么快,再稍稍放缓速度,来时五天,返程就足用了九天,回到沁水码头后登岸,还有两天的陆路。

在距离京城东门还有大半天的路程时,当天傍晚,萧迟宿在茌乡官驿。

夜里,段至诚段至信骑快马赶到。

王鉴急急拍门,萧迟和裴月明惊醒,忙忙起身穿衣梳洗,迎了出去。

段至诚段至信骑了半宿的马,正解了斗篷坐在榻上,两个小太监正给他们揉按大腿,一见萧迟二人,摇了摇头:“年纪大了,比不上年轻时啊!”

“哪里?舅舅们怎么过来了?”

萧迟问是这么问,但心里已明白了过来,算算日子明天恰好是休沐,段志诚二人也不回信了,索性自己过来。

果然,段志诚就是这般说:“明日休沐,我们便来了。”

幕后推手这事,并不是一件小事。若真,对整个局面影响是巨大的。他们必须重新评估,后续部署也要因此作出大幅度调整。

“黎州鄣州等地水土不同,饮食可适便?”段至诚段至信细细端详萧迟:“瘦了,也黑了些。”

是瘦了点黑了点,但人眼看沉着了许多,外出历练一番,效果果然不错。

舅甥几个许久不见,不免互相询问关心一番,但到底心里存着事,稍停一阵就匆匆往书房去了。

四人坐下,段至诚立即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袱皮:“有关窦安的履历生平,我都使人抄录了一份。”

一本半指厚的册子,有关窦广任地考评政绩等等详细记录,这些段志诚二人都亲自看过了,并将重要事件和转折摘抄了出来。

“窦广,字先陵,中和二十年的进士,当年殿试榜眼,……”

萧迟接过摘抄,裴月明凑过去一起看,他往她那边侧了侧身。

中和,是先帝的年号,先帝在位三十一载,而窦广为官已足有三十多年了。

“进士及第以后,窦广进了翰林院,为翰林院编修。”

这个很正常,每次科考以后,佼佼者都会留馆的,次一等才会直接授官和外放。

虽说穷翰林穷翰林,但这个翰林院,其实就等于皇帝本人的秘书处,新鲜出炉的进士,要是能得了皇帝青眼,那从此平步青云就不是梦了。

窦广显然得了先帝青眼的,三年编修任期还没有结束,他就被皇帝亲自调到詹事府为府丞。

詹事府是干什么的?

本朝的詹事府是东宫官署,专门设立作为辅助太子的机构。当时的詹事府可不比现在的詹事府,当今登基后陆续削减,现在詹事府规模大概只剩四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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