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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是,此女是臣子妻。

这时,门外传来数道脚步声,随着一声“太子殿下驾到,闲杂人等退避”,雅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太子裹着厚厚的裘衣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脸肃杀的沈栩。

“馥宁,闹够了吗?”说着,太子快步上前,顾不得虚弱的身躯,一把扼住妹妹手腕,夺过银鞭掷在地上,“跟孤回宫!”

瞧见利益置前的兄长,馥宁公主强压嘴角,遏制怒火,趔趄着向前差点扑跪在地,随即甩开太子的手嘶吼:“一个逗着玩的禁脔罢了,犯的着皇兄大驾吗?!”

太子不管她在外是否私养禁脔,但沈濠是君晟、沈栩的二哥,岂可肆意强夺?

家丑不可外扬,尚且要顾

及颜面,何况是皇室的颜面,太子再次捉住妹妹的手腕,大力将人向外拖拽,路过沈栩时,沉气道:“小妹不懂事,孤会回去严加管教。君晟那边,代孤摆平。”

礼遇良久,适时该派上用场了,不管沈栩用什么手段,只要不闹到御前即可。

街坊里的丑闻他会派人平息,君晟那边,交给沈栩正合适。

沈栩颔首,目送皇家兄妹离去,在与回头的馥宁公主对上视线时,难掩厌恶。

亲信们陆续离开,三楼只剩下两男一女静默伫立。

少顷,沈栩走进雅室,瞥见落在地上的纸张,被休书两字吸引,弯腰拾起,撕个粉碎抛向空中。

沈濠没有阻拦,却拿起笔,写下一封放妻书。

曹蓉因他受害,他无颜再去面对她,“弟妹,帮二哥个忙,代我送阿蓉和二宝离城。”

伤害已成,留言难消,那就远离是非,慢慢淡忘伤痛吧。

这是他当下唯一能为妻儿做的。

季绾拿起放弃书,一字一句读得缓慢,字字刺入沈濠的心。

沈栩走过去,扶住兄长,“二哥莫要往坏了想,太子殿下能拦截坊间的风言风语,二嫂不会......”

“沈栩,你比我懂人心,真觉得太子会在意一个妇人的名声吗?”季绾打断他,“丑闻经传播,七嘴八舌,众说纷纭,还能澄清吗?太子最多是替妹妹摘干净。”

沈栩不置可否,“那该怎么做?”

“让公主承认诬陷一事。”

“你让帝女认错,可能吗?”

“不试试怎知不可能?”季绾递还放妻书,“沈栩,以你的人脉助我今夜面圣不难吧?办不到的话,我会托德妃帮忙。”

助她面圣,无疑是在背刺太子。

一边是抚养沈栩长大的沈家,一边是太子,若倾向于前者,虽谈不上因此与太子交恶,但也会出现或浅或深的间隙。

无疑考验着沈栩的人性。

青年犹豫了。

季绾也不强求,“二哥,咱们走吧。”

说着扶住沈濠,留下决然的背影。

“等等。”

沈栩叫住她,闭了闭眼,“我助你入宫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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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殿兰宫笼薄雾,木槿花凋,凌风嬉逐旋舞如彩袖,落入画扇与浊酒。

微醺的帝王身披翠云裘,从燕寝移驾御书房,在烨烨烛光中,看清了跪在御案前的女子。

心口微妙,无所察觉,语气却不自觉柔了三分,“朕还未到,季娘子怎就长跪不起了?”

“臣妇待会儿的言词,会触怒天家,还是先谢罪为好。”

承昌帝已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秋猎的好心情被摧毁大半,“看座吧。”

“请让臣妇先把话讲完。”

识人万千,承昌帝隐约品出跪在地上的女子不似外表温柔乖顺,骨子里透着犟劲儿,“讲。”

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人头落地,何况是非议君王的嫡女,季绾有这个胆子孤闯御书房,一来是从廖娇娇的悲剧中激发出的勇气,二来有君晟担保,即便触怒龙颜,也能全身而退,但之后的烂摊子是要君晟收拾的。

兴是日久的相处积累了信任,季绾相信,虽与君晟没有碰面商议此事,但君晟不会袖手旁观。

她压低肩头,以额抵地,掷地有声,“帝女,生来烜赫,天潢贵胄,不说驰誉天下,也该为女子表率,不说事事成人之美,也该克己守礼,怎可做出觊觎人夫、拆人姻缘之事?馥宁公主为己之私,污人清誉,逼人和离,毁人尊严,与泼才无异。臣妇斗胆请求陛下惩戒馥宁公主,还无辜之人清白!情真口拙,冒犯之处,望陛下恕罪。”

话音落,是长久的静谧,连焰火的跳动声都无限放大在耳边。

季绾忍着心跳,等待帝王的答复。

御案前传来指尖敲打的声响,她不敢抬眼,额头传来阵阵凉意。

片刻变得漫长而煎熬。

一侧的冯小公公偷偷觑向帝王的侧脸。

偶有在后宫争斗中忍不下委屈的嫔妃来过御前告状,很少有得到宽慰的。陛下不喜争宠的戏码,几乎不会出言置评后宫的是非,而告状的妃嫔多多少少也会被冷遇一段时日,再没眼力见的,就会失宠。

相处久了就会知道,陛下温和,也薄情。

季绾今夜所言,是在请求陛下惩戒公主,是触及皇室威严的。

伴在圣驾多年,冯小公公竟摸不准陛下是否会生怒。

承昌帝陷入沉思,迂久,抬手,“冯凇,扶季娘子起身。”

冯小公公快步走到御案下,扶起季绾。

女子层叠的衣裙起了褶皱,是倔强和勇气的痕迹。

承昌帝没把她同争风吃醋的宫妃相提并论,对她有一份从初次遇见就产生的欣赏,但欣赏归欣赏,还是要就事论事,“不瞒季娘子,馥宁此举,为朕所不齿,理应认错致歉,若她是其他妃嫔之女,朕绝不姑息,但她是皇后之女,是太子胞妹,一旦认错,日后朝廷派系对她口诛笔伐,势必牵连太子。太子是储君,威严不能失,而你要清楚,朕要保的不是馥宁,是太子。”

“那家嫂就白白受冤?”

“朕会惩戒馥宁,补偿令嫂,但不会公之于众。”

冯小公公暗中瞪大眼,甚是诧异,帝王心,难以揣测,一字千金,能做出这么一长串的解释,足见对季绾的另眼相待。

一个小户出身的医女,怎会被帝王如此看重?

季绾攥住垂落的衣袖,想起入宫前与沈栩的谋划,她躬身作揖,“臣妇有一计,可还家嫂清白,又保太子威严不失。”

承昌帝敲打御案的速度加快,怜惜与耐性在反复拉扯,意味深长地扬起浓眉,“说来听听。”

东宫。

送季绾面圣后,沈栩来到东宫面见太子。

被胞妹的事气到脑仁胀,加上脾热风寒双重折磨,太子恹恹地倒在躺椅上,冷睇寝宫之中的男子,习惯带笑,“孤让你去平息风波,你却搅了一池水不得安宁,是惧怕不敢面对君晟,还是在为沈家鸣不平?”

养育之恩,恩重如山,太子理解又愤怒。

沈栩作揖,“鄙人是在为殿下着想,朝中意图拿殿下一点儿过失大做文章的人比比皆是。馥宁公主捅了大娄子,纸包不住火,要不了几日,就会有参奏殿下的折子送至通政司,通政司由君晟掌管,殿下觉得他会善罢甘休还是借题发挥?鄙人无能,无三寸不烂之舌,没有信心说服君晟息事宁人,只好为殿下另谋对策。”

太子捏住鼻骨,脑海中浮现当年与妹妹一同被土匪捉住的场景,至今心有余悸,确切地说,是余恨,余痕。

还有妹妹哭着求土匪头子放她一马的场景。

她想活。

哪怕一时没有尊严。

后来啊,那个原本暴躁的少女变本加厉,不止亲手砍杀了出卖他们的十六卫统领,还虐尽一切惹她生气的人。

长指探衣襟,抚上心口的两道小疤,太子叹道:“馥宁虽任性妄为,可孤与她一损俱损,怎能不保她?”

沈栩再次作揖,“鄙人有一计,可保殿下抽身。”

太子斜眸,“何计?”

“由殿下来大义灭亲,惩公主,扬不徇私情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