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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真窥她?的脸上有大片大片的失落,忙又笑起来,“也要缓两日,哪有说?走就走的,还要去找船呢。紧近年关,怕不好找。”

“所以我才说?元夕后再走,你非不听我的话。”

妙真嘻嘻笑两声,又说?话来哄她?。白池勉强笑起来,心里惘惘然?的。然?而?又没?道理?硬留她?下来,到底各有各的日子要过。她?只得有气无力?地笑着,一面又把妙真埋怨几句。

二人说?话的功夫,花信已端了水盆趁机溜出去,赶忙拿了风筝,按着上回林家那媳妇说?下的地址,往那林家别院寻访过去。

街市上闹闹哄哄的,她?根本不认得路,却?因为一份执着,一路拉着人打?听。她?跟着妙真这?许多年,凡事都是为妙真打?算,也该为自?己打?算一回了。何况这?也并不是单为她?自?己在打?算,难道在妙真不是件好事?良恭哪里比得上这?位历二爷。

心里这?样想,路就走得愈发坦荡了。等寻到那门?上,看见松阖着的漆红大门?,她?连踟蹰也未踟蹰,一径捉裙上去把门?拍得咣咣作响,满是迫切。

传星才吃罢午饭,在榻上漱了口,正吩咐禄喜,“你这?两天?到街上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可买的买些,好捎带回去。”

禄喜低着腰捧上一碗热茶,“二爷要想买些什么?”

传星吹了吹茶碗,抬额剔他一眼,“这?也要问我?你越发会当差了。无非是买些女人喜欢玩意儿给?她?们。”

“她?们”自?然?是指二奶奶与那位新?娶的二姨奶奶,禄喜领会,立到一边埋下脑袋,心道这?两分礼物可是不好办呐。一定是二奶奶的要重些,论出身地位,谁能比得上?况且又才产下一位千金小姐。可论别的,那位二姨奶奶倒是新?宠,也不好太轻了她?的。

正在暗暗盘算,就见门?上的小厮在廊下挤眉弄眼。禄喜斜瞄一眼,见传星歪在榻上看书,不曾留意,便溜门?出去拉着人在朗下问:“什么事?”

那小厮捧出只风筝来,“门?上来了个女人,问她?是谁,她?说?是什么尤家大姑娘的丫头,还叫我拿了这?只风筝进来给?二爷看,说?是二爷看了就知道了。”

禄喜攒眉拿起风筝打?量,想了半日才猛地想起来尤家大姑娘是谁,忙把风筝递回去,“你去把她?赶走,什么油家的醋家的,哪里又钻出这?么个人来,还嫌不够乱的?”

那小厮懵头懵脑接过风筝,待要走,倏听见里头问:“什么事?在外头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说?什么?”

禄喜只得领着小厮进去,那小厮又照实说?一遍。传星听见,不由得端坐起来,接了风筝来看。画上的昭君简直是如?同从往事中飞出来的一般,扑得人一时神魂跌宕,措手不及。他要想妙真的模样,已很模糊了,倒是这?个名字还记得清楚,不像上回。

半晌他才笑着呢喃,“她?的丫头,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无锡的韦家不是说?她?已嫁到常州去了么?”

禄喜忙应,“可不是,韦老爷说?得明明白白,是嫁给?常州她?的一门?表亲。二爷,别是蒙人的吧。依我看,不如?打?发了去。”

传星托着风筝斜眼乜笑,“你二奶奶许了你多少好处让你盯着我?你跟在我身边,还受着她?的命,我看你也太辛苦了些。”

吓得禄喜连忙跪下磕头,“小的不敢,二爷明察。二奶奶并没?有说?什么话,是小的看这?人来得突然?,怕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许多年过去,他只记得当初在嘉兴初初惊艳的感觉,旁的感觉差不多都已烟消云散。不过他是这?秉性,对新?鲜的女人永远有好奇心,就说?:“一个丫头,能有什么不妥当?去请了来。”

那小厮忙跑回门?上,不一时将花信引入正房。花信站定须臾,才见传星慢条条从罩屏内踱步出来,坐到上首椅上,拿那双些微上挑的眼睛打?量她?一回。

花信忙道个万福,喊“历大人”。传星问其来意,她?便把昨日在林家的事说?给?他听,而?后婉转道:“是听林家那妇人说?起,才晓得那年我们在无锡,隔壁住的就是您。听说?您还记得我们家姑娘骗您的事情,吓得我,生怕您怪罪,所以特地赶来说?明。”说?着捉裙跪下去磕了个头,“还请大人不要和我们姑娘计较。”

传星睨着她?脑袋顶上鸦堆的发髻看一会,略抬抬手叫她?起来,“你单是为了怕我怪罪,来向我替你们姑娘解说?的?”

花信抿抿唇,点头道:“昨天?听林家那妇人说?起来,我简直后怕。想着都和林家认得,怕来日碰上不好说?话,不如?先把误会说?开了,就是将来碰上,大人也不会和我们姑娘生气。”

实在是多此一举,传星却?不深究,又笑问:“那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你们姑娘要你来的?”

“是,是我自?己来的。”

传星了然?于胸,点了点头。心里又忽然?有点闪避。谁知如?今又是个什么光景,过去了几年,就连上回在无锡,也并没?有和妙真真正谋面。这?些年的光阴,足够令一个女人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女人是最经不住老的。

他轻微笑着,不大往心里去的意态,“那年你们走后,我听韦家的人说?,你们姑娘是到常州去出阁,怎么这?会又到昆山县来了?你们家姑爷一同来的?”

花信忙抬起头说?:“我们姑娘还没?出阁呢。”

“噢?”传星起了些兴致,人也提起一股淡淡的精神来,“为什么?不是听说?,她?是许给?你们一门?表亲家里?这?还能有什么变故。”

“是因为当时我们家生了不少变故,老爷给?衙门?拿到大狱里去了,我们那门?表亲怕受牵连就悔了婚。后来我们老爷太太过世了,姑娘一直无人做主,到如?今还未出阁。我们姑娘原是从舅舅家回嘉兴,想着这?里有个亲戚,就绕个远道来瞧瞧。”

传星听后笑着沉默一会,起身来道:“我晓得了。”旋即背剪着手踱回罩屏内,“你尽管放心回去,我从不会为这?点小事就同人计较。禄喜,送姑娘出去。”

花信不知道他是何意思,也不敢多说?,只立在那里不动。禄喜上前看她?一眼,“走吧,这?有什么怕的,我们二爷的气量大得很,这?点小事,早忘了。”

花信只好跟着禄喜悻悻出去,一路又兜着一肚子的失望回了邬家。赶上白池屋里刚撤下午饭,和妙真两个正在榻上吃茶,说?起妙真和良恭的婚事。

见花信回来,妙真因问她?:“你哪里去来?方?才叫你吃午饭,又没?见你人,就没?等你。”

花信忙提出一包炸货放在炕桌上,打?点出一片笑脸答付,“昨天?咱们林家回来,我见街上好不热闹,就溜出去逛了一回,顺道给?你们买了点炸元子回来。”

“才吃了午饭,谁还吃得下?你在外头吃了么?”

“我胡乱买了个玉米面馍馍吃。”

白池听见,欠身吩咐惠儿去重提饭来,叫花信搬根杌凳来榻前坐着,继而?和妙真议论起成亲的事。

妙真少不得幸福地抱怨,“我说?有没?有那些虚礼都不要紧,偏他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一定认准了要筹措出一笔钱来下聘。你说?好不好笑,给?谁下去?如?今爹娘都没?了。”

“这?也是他的心意,不愿意胡乱就委屈了你。”说?着,白池忽然?掩嘴笑起来。

笑得妙真一阵发懵,“你可是在取笑我啊?”

白池忙摇头,“我是在想,他的心意,别人不清楚,我或许还知道些。”

“你知道什么?”

她?又摇头,“知道就是知道嚜,没?什么。”

妙真哼了声道:“他还要跟着你们花圃里的管事学园景盆栽的买卖呢,想回到嘉兴去,也做这?个买卖,不晓得你家老爷答不答应。”

“这?也没?什么,我跟老爷说?一声,叫他跟着园圃里的人跑几日就是了。”

她?两个谈谈讲讲说?得好不高兴,却?听得花信满心满肺的愁云惨雾,饭也吃不好。随便用罢,正要辞回房去,恰逢门?上的小厮领着个林家的人来下请客贴。

下的两张帖子,是林夫人亲笔写下的,特地也请妙真明日同至。妙真拿来看看,笑道:“她?怎么还特地给?我下个帖?”

“你一向就讨这?些夫人太太的喜欢。”白池说?着,叫小厮带话回去说?明日准到。打?发去后,又和妙真说?:“这?人也是神神叨叨的,昨日在她?那里坐了大半日,到走的时候她?也没?说?明日要摆席请咱们,这?会又忽地叫人送个帖来。”

妙真也好笑,“昨日听她?说?话,就是风风火火的脾气,也许也是临时才起的主意。”

花信暗暗一想,未必是林夫人的主意,哪有请客请得这?样急的?何况昨日在林家听他们说?话,林夫人近来因为年关应酬不迭,就是要请,也不是非得急在这?一段日子。

或许是历传星的主意也不一定,她?刚打?他那里回来,林家就来下帖,还特地给?妙真下了一张。她?猜想,大约是历传星要见妙真一面,所以才托了林夫人来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