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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不断的变化让他又难受又痛苦,可伤势确实不算重。

姜遗光更加认定有鬼——如果自己真的突然从深水里出来,受伤只会远比这重数倍。从水下带出来的拧紧的瓷瓶都因为承受不住直接爆成了碎片,为什么他和陈鹿久没受重伤,还能活动?

怀疑心起,姜遗光就没再下船舱,而是留在甲板上,混进那群以为闹鬼而恐慌的人群中。

他听到了“刘书生”说话。

刘书生正说起鲛人,他让其他人不要慌,因为鲛人歌声无音,却能拨人心弦。这些混乱很可能就是鲛人让他们看到的,实际上什么也没发生。

但没什么人听他的,大家都怕得厉害,嚷嚷着叫管家快去请来巡抚老爷做主。

陈鹿久“误打误撞”下,反而提醒了姜遗光。

鲛人!

是了,一直以来贯穿整件事始末,却始终没有被他们放在首位的鲛人。他们为什么一直忽略了鲛人的作用?

再联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杂念,姜遗光心下猜测,他们恐怕正是被某些东西影响了,才会不断忽视鲛人。

鲛人歌会让人产生幻觉,但人耳又听不到。

无法忽视的杂念、不断被忽视的鲛人,加上不该如此轻的伤势……姜遗光终于明悟。

沉船反复交替的景象恐怕是假的吧?

鲛人的歌声,让他们以为自己看到了沉船和过去的大船。否则水上水下的来回轮换,他们早就死好几次了,还能一直坚持到现在?入镜人只是比普通人身体好些,不代表真能无坚不摧。

幻境尚未破灭,应有疑团未解。姜遗光不得不在下一次重新找上刘书生,当着他面将石像砸在他头上。后者吓了一跳,摸到头上的血不敢置信闻了又闻,确定真的是血,自己真受伤后,不敢相信地匆匆下去找到关着鲛人的房间。

偏偏在这时新一次轮换到来,他再次出现在水下。熬到下一次,他追上去还是没见到鲛人,房门外倒下数个奴仆,进门后一看,刘书生也鲜血淋漓倒在地上。

笼子是空的,锁掉在地上。

刘书生手边还散着一把三寸长铜制大钥匙,姜遗光拿起试了试,正是用来打开笼门的。

他终于明白了。

他将石像丢回笼中,重新锁上。

……

姜遗光彻底醒悟后,发现自己出现在下水前的小船上,周围是其他人的尸体。陈鹿久满面青白屏住呼吸倒在他身边,手脚一晃一晃,好像在水中浮动。

原来缠绕着的窒息和挤压感消散得无影无踪,衣服和头发都是干的,随身带着的绳子也好好的没断过。

他根本就没下过水,一切都是幻觉。却不知那唱歌的鲛人在何处。

向四周望去,黑天,白雾,黄河水。水下隐约漂起几团乌黑的头发,乌发下是惨白晃眼的人脸。

他抄起船桨就向岸边划去。

陈鹿久,只看她能不能想起。她如果清醒了也是个助力,如果清醒不过来……

——那些行尸一直追着船,可能是想要个替死鬼。

破开白雾,姜遗光见到了隐约一条长长的河岸。

……

出乎意料的。

在船只即将靠岸前,陈鹿久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喘气,眼睛还有点迷茫,盯着姜遗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指着他结结巴巴:“你……你,我……”转头看四周,“他们呢?都没了?”

姜遗光:“是,你总算清醒了,不然只剩我一个。”

陈鹿久心有余悸:“我们这回算是出来了?”

姜遗光:“是真是假,上岸才知道。”

陈鹿久有许多想说的,一时间却不知道说什么,她身上完全畅快了,但那股被浸在水里的压迫感仍萦绕在心头,跟有瘾似的,搞的她都不敢放开了呼吸。

还是姜遗光问她一句,她才惊醒过来,接过另一边船桨没命地划,嘴上开始说起自己的经历。

她在“水下”真的快要淹死了,骤然被抛到甲板上后,其实她已经心灰意冷了。

船上当时很乱,她听不清也看不清,但她能听到许多人从自己身边跑过,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她知道自己引起了骚乱,那时本来绝望的她突然不甘心了,不论如何,她也要搏一搏,就努力坐了起来。

然后她发现姜遗光不见了。

起初她以为姜遗光又进船舱了,可她马上反应过来,船舱里也就那间库房关着鲛人。姜遗光用得着一次又一次往那里跑吗?就算他没来得及拿出石像,这么来回几次,他怎么着也能看到有没有石像了吧?

只要他进了那间库房,他总会来找自己的。要是石像在笼子里,他就会拉着自己一块儿下去,石像不在,他也该和自己一起去客房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见身影。

难道……他出事了?

想到这儿,陈鹿久的绝望又添了几分,踉踉跄跄站起来,此时却终于听到甲板上匆忙地跑来跑去的人在议论什么。

他们好像在说……鲛人,跑了?

鲛人好像还杀了人。

他们以为船上那些动静都是鲛人搞出来的,所以十分恐慌,想赶紧下船上岸。

陈鹿久一直混沌的脑子突然就警醒过来,腾的跳起来往船舱下跑,直接冲到库房外,就着上面照下来的昏暗的光飞快扫了一眼,地上尸体中没有姜遗光的。

笼子里有一尊石像。

她福至心灵一般感应到了什么。

姜遗光不是死了。

他只是离开了!

他离开了!!

再看那尊石像,她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钥匙就摆在地上她也没捡,而是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

“所以,鲛人其实一直都在。它就是那个……”陈鹿久牙齿都在打颤,鼓足勇气说下去,“它就是那个石像。”

鲛人一直看着他们。

它在唱歌。

只是他们听不到罢了。

越接近河中心,便越靠近沉船,被歌声影响就越严重。直到温若虚把石像从笼子里拿出来,那时才算彻底爆发。

于是他们就见到了更加真实的幻觉。

“不对,既然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又能把石像取出来?”陈鹿久迷惑了。

下水后的事都只是他们的想象,那石像呢?死在笼子里的温若虚呢?

姜遗光想了下,和她解释:“你当做是一场梦,死在梦里的人现实中也会死去。”

就如庄周梦蝶,谁也说不清哪边是真,哪边是梦。死劫中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事太多了。

不过梦是假的,可他们在梦里的遭遇和选择是真的。

温若虚选择了进笼子取出石像,他们选择丢下温若虚离开。那温若虚在幻觉中死去就会变成真实。

这么说陈鹿久就明白了,她担忧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现在会不会也是幻觉?”

姜遗光:“你没有发现吗?”

陈鹿久纳闷:“发现什么?”

姜遗光:“从我们进来以后,遇到的所有人,打听到的任何一个消息,都是在引我们下水,每一条消息都告诉我们,只有进入水里,拿走石像,并把石像埋在坝下才能解决天灾。”

“不能拿走吗?”陈鹿久当初没动石像是不敢拿,“不对,就是……不该拿?”

等等!

不对啊。

他们一直以来都是受到鲛人的诱导认为镇压石像才能化解天灾,才想拿走石像。

鲛人想干什么?

姜遗光:“你还记得我们看过的地图吗?”

陈鹿久点点头,开始回忆从卢三儿那里见到的地图。

此地属黄河支流,过了大坝后就连着主干,主干一路向东通往大海。

甭管鲛人是想进主干还是大海还是想动摇大坝……

他们真按照要求做了,恐怕才是灭顶之灾吧?

再仔细一琢磨,陈鹿久惊得寒毛都炸起来了。从这一刻起,她才真真正正地感觉到这个死劫的恐怖之处。

当他们察觉到黄河的异样,开始调查的那一刻,他们就掉入了陷阱中。

他们打听到的每一个消息,走的每一步,每一个推论,都是被算计好的,他们自以为得到的结论,其实不过是死劫想让他们得知的答案,甚至连入镜人的心理都算计了进去。不论他们怎么查,结果都会告诉他们——进入水底,找到石像,制止天灾。

以往经验都告诉他们,逃避不能破局,唯有不惧生死,才有一线生机。

故而遇到真正出路反而是离得远远的死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他们根本就没往这个地方想!!

就像一只鸟要过河,当然是飞过去,它怎么可能想要像鱼一样游过去呢?

姜遗光淡淡道:“自古以来,人力从不可违抗天灾,偏偏自我们进入以后,所有消息都在暗示我们,天灾是被鲛人引起的,可以被制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