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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捆着阿兰手脚的麻绳都弄断,孟桑将佩刀还给杜昉,随后一把将阿兰搂在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傻阿兰,师父来了,师父带你走。”

此言一出,阿兰就像是被无形的锤子砸了一下,痛哭出声,话都说不连贯:“师,师父,我是,呜呜呜……”

一旁的宋七娘等人见了此景,俱是不忍。

而孟桑听着怀中传来的破碎哭泣声,越发心疼。

她定了定神,没有去问这一天一夜阿兰都经历了什么,只用一种极为坚决的口吻,作出承诺。

“别怕,跟师父回家!”

“不管怎样,师父都会养你一辈子!”

闻言,阿兰的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一边哭嚎,一边摇头:“没有!师父,他们还没做什么!”

孟桑听了有些诧异,下意识回头看向门边的申五娘,不曾想与对方复杂的眼神对上。

双方都是一怔。

申五娘蹙眉,眼神上上下下扫视了孟桑一番,忽而问道:“你来这儿,不是因为后悔卖了这小娘子?”

话说完,她也觉察出自己言语里的不妥,顺势改了一种更直白的说法:“你不是卖她的人?”

孟桑皱眉,手下安慰着情绪激动的阿兰,沉声道:“不是,我是她的师父。得知她被家中阿兄卖来平康坊,特意来寻的。”

听了这话,申五娘眼中神色更为复杂。

最终,她抿抿唇,意兴阑珊地甩了下帕子:“奴家用二十两买了她,你把银钱付了,拿着她的身契离开罢!”

孟桑有些不懂这位久经风尘的假母为何前后反差这般大,见到对方松口后,立马点头,将自己腰间的钱袋子扔过去:“这里是八两多的银钱。”①

随后望向宋七娘与杜昉:“七娘,杜侍从,可否先与你们借些银钱?待我带着阿兰回家后,就将借的银子给你们去。”

宋七娘立即道:“我身上没带银钱,这就让仆役回宅子取来给你。”

“无妨,我这儿有的,”杜昉毫不犹豫地扯了自己的钱袋子,从里头取出一些碎银子,扔给申五娘,“这里头有十二两。”

申五娘依次打开瞧了,方才示意自己身边的婢子去取来阿兰的身契,丢给杜昉:“银货两讫,就不多留诸位了,还请速速离去,莫要打扰客人雅兴。”

孟桑接过杜昉递来的身契和一件披风,将阿兰从床榻上扶起来,用披风将她裹起,柔声问:“可还能自己走?”

阿兰咬着下唇,试着迈了一步,却险些跌倒。

她被捆在床上太久,眼下手脚发麻,根本没法自己走动。

一旁的杜昉见了,体贴地站出来:“我来背她走吧。”

他冲着阿兰,缓下声音:“冯小娘子莫怕,我是被派来保护你师父的,不会伤害你。”

阿兰僵了一下,默默点头。

至此,杜昉横抱着阿兰走在前头,孟桑、宋七娘与几位仆役殿后,就此离开了这件破旧矮小的屋子。

走了没几步,孟桑好似听见有人感叹了一句“真是好运啊”,若有所觉地扭头往后看,正好瞧见了申五娘眼中还未收敛的羡慕与落寞。

此时,身侧的宋七娘幽幽出声:“平康坊中没几个好人,申五娘已算是北曲里心肠还算软的假母了。”

“她每回买了人回来,都会等个两三日,才会去为买回来的女子去办贱籍。为的就是防止卖女卖姊妹的人后悔了,想要来赎人走。”

“都是一路受苦过来的,晓得里头的勾当不干净。当初她的家人没来救她,故而她总是期盼着自己买回来的姑娘,会有人来赎走。”

“然而年复一年,会来寻上门的人寥寥无几。”

宋七娘说到这儿,不免也瞧了前头的阿兰一眼,眼底浮现些许的艳羡,叹道:“阿兰有你,确实是有福气的。”

孟桑半垂下眼帘,咬唇道:“可若不是我,她也不会被……”

话未说完,就被宋七娘打断:“那冯大郎沾上了赌,一辈子就算是废了!”

“即便没有你,日后也会为了别的事将阿兰卖了。”

孟桑长呼一口气,点了点头。

他们一众人出了申五娘的宅子,顺路回到宋七娘那儿取了谢青章的马儿。随后,孟桑与宋七娘道别,领着阿兰回务本坊。

临到了坊门不远处,孟桑却瞧见了谢青章快步往此处而来,不由一愣。

谢青章远远瞧见了孟桑与杜昉等人的身影,又扫见了坐在马上的阿兰之后,步伐放缓一些。

两边人靠近后,孟桑眨了下眼,直白问道:“你是因为不放心,所以来看看情形?”

闻言,谢青章一愣,很是坦然地承认:“嗯。”

孟桑与坐在马上的阿兰对视一眼,冲着她露出安抚的浅笑:“已经将人救回来了,也算是有惊无险,没出什么事。”

“多亏了有杜昉帮忙。”

谢青章又“嗯”了一声,温声道:“那就好。”

话音一落,双方都没有再开口。

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对,孟桑轻咳一声,将踏雪的缰绳递给谢青章,笑道:“谢谢你借马给我,这马儿很乖。”

没等谢青章这个主人说什么呢,漂亮马儿像是听懂孟桑在夸它,静悄悄地凑到孟桑身边,用马脸去蹭她,仿佛不忍与她离别。

面对马儿的热情,孟桑颇有些遭不住,一边笑着将其推开,一边说话哄它。

此景颇为有趣,抛开面上有些不自在的谢青章,其余诸人都憋着笑。

即便是坐在另一匹马上的阿兰见了此景,眼中阴霾都消去好些,露出些笑意。

孟桑招架不住地求助:“谢青章,你快将这乖马儿牵走!”

谢青章眼中含笑,听话地接过缰绳,轻声安抚好自己的爱马,温声道:“我送你与阿兰回宅子吧?”

孟桑听了,眼睫眨啊眨,矜持地“嗯”了一声。

于是,双方就此往坊门处走。

走了一会儿,刚出了平康坊坊门,就与从北边而来的一辆马车撞上。

谢青章望向这辆马车,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孟桑后,朝那辆马车走了两步。

他叉手行礼:“下官见过叶相公。”

听到“叶相公”三个字,孟桑怔住,旋即掩去面上神色的异样,低下头,跟着杜昉等人一道行礼。

车内,叶怀信示意仆役将车帘掀开,淡淡扫了一眼谢青章与诸人,微微拧眉:“修远是刚从平康坊出来?”

谢青章维持叉手的姿势,没有起身:“有私事要办。”

叶怀信板着脸,没说什么,只让仆役将车帘放下,示意马夫驾着马车离去。

马车经过谢青章身边时,里头轻飘飘落了一句话。

“连你也会去平康坊,哼。”

谢青章没有再开口,任凭马车驶远,方才直起身,朝着孟桑温声道:“走吧。”

孟桑弯了弯唇角,神色如常:“好。”

一行人回到孟宅。孟桑顾不上招待谢青章,只扶着阿兰回到正屋,取了自己的干净衣裳给阿兰换了。

她瞄见阿兰眼底的青色,柔声安抚阿兰先在自己的床榻上睡一会儿,之后再谈其他。

闻言,阿兰轻轻点头,在孟桑的照料下躺到床上。

不晓得是不是因着床榻上沾染了孟桑的气息,阿兰躺下没一会儿,就静静睡去。

孟桑多留了一会儿,听见她气息逐渐平稳之后,方才放轻脚步离开,合上屋门,来到正堂。

正堂内,谢青章端坐在那儿,侧头望向一旁的银杏树。察觉到有人靠近,他不慌不忙地转头看过来。

“阿兰睡了?”

孟桑点头:“我等她睡熟才离开的。她啊,这回真是遭了大罪,幸好没真的出事。”

她呼出一口郁气,平复了一番心绪,冲着谢青章笑道:“不管怎样,饭还是要吃的。”

“阿兰受惊,我熬一锅热粥给她压惊,你可要一道用些?”

谢青章不紧不慢地起身,唇角翘起:“那就却之不恭了。”

孟桑瞅见他脸上的笑,无端有些脸热,视线顿时有些飘忽不定。

她清清嗓子,冲着守在一旁的杜昉道:“那就劳烦杜侍从拿着我的牌子,回国子监食堂一趟。与叶柏说明情形,以免他担忧,顺道取半锅豆浆回来。”

杜昉觑着他家阿郎面上神色,笑着应了一声,随后接过孟桑的木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留在此处的孟桑,眨巴眨巴杏眼,盯着谢青章的鼻尖:“你要与我一道去做吃食嘛?”

谢青章莞尔:“好。”

孟桑飞快点了两下头,强装镇定地往庖屋走:“那你过来。”

瞧着小娘子快步离开,谢青章顿了一下,乖乖跟在后头。

孟桑家中是常备米粮的,昨日还买了些山药,想着今日回来做山药糕吃。眼下没工夫做糕点,倒是可以用它来做一道甜口的豆浆山药粥。②

她将适量的粳米与江米用清水泡了,随后取出后厨备下的山药,准备着手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