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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贺闻溪习惯性地叮嘱:“我不要葱和蒜。”

“我知道,不要香菜,微辣少盐,面不要太软。”

等裴厉去了厨房,贺闻溪回过头,就发现骆婆婆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表情慈和。

他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解释:“其实也不是完全不吃。”

骆婆婆抿着唇笑起来:“人呢,都有自己不爱吃的东西,我就不爱吃胡萝卜,从小到大都不爱吃,小裴也有不喜欢吃的。”

贺闻溪点点头:“对,他也不吃香菜。”

骆婆婆看贺闻溪的眼神更温和了些,说起:“小裴被接走的时候,走得急,我担心的晚上都睡不着,就怕他在新家里过得不好,现在啊,看见你,我就放心了。”

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了,贺闻溪连忙道:“裴厉除了话少点,也很好相处!”

“他那个人,表面上看着跟冰块似的,不爱说话也不爱笑,防备心很重,但其实心软得很,你只对他一点好,他就会十倍百倍地回报你。”说到这里,骆婆婆叹了声气,粗糙的手抚着被面上的刺绣,“小裴从小就是个好孩子,只是命不好。不知他的父母怎么想的,这么好一个孩子,没满月就扔在了孤儿院门口,真是造孽。”

“后来,八岁的时候吧,有一对夫妻因为没有生育,收养了小裴。没过两年,生了个儿子。

小裴不知道在那家里,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腊月寒冬的天气,他半夜一个人跑了回来,孤儿院没人给他开门,他就白着一张小脸,自己坐在院门口的台阶上,那时候他也才十三岁。”

贺闻溪心里忽然被什么刺了一下,疼得他呼吸一颤。

恍惚间,他像是感觉到了足以刺骨的冷风。

他遇见裴厉时,裴厉已经更加接近一个成年人的模样了,坚定,沉静,甚至在“午夜飞行”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显得游刃有余。

贺闻溪想象不到,十三岁的裴厉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喘着气,冒着寒风,穿过拥攘的人群和寒冷的街道,跑回了孤儿院。

又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因为无处可去,独自坐在大门紧闭的孤儿院前,执着地等待天亮。

他想起在任务世界时,曾经有一次,他问裴厉,离家那么远,会不会难过?

裴厉当时回答,不会难过,因为不管远近,有家就意味着,有一个可以随时回去的地方。

直到现在,贺闻溪才明白了这句话。

裴厉端着三碗面进来时,贺闻溪正在跟骆婆婆聊学校的事,绘声绘色地模仿老杜的名句:“你看这道数学题,多么美丽!”

发现他进来了,贺闻溪立刻恢复了正经,在小马扎上坐好,只是心口仍然滞着一股涩意,让他连面前的人都不敢多看。

每碗面上都卧着一个煎鸡蛋,贺闻溪闻着香味,先三两口把煎蛋吃了,正准备挑起面条时,忽地,又一个煎蛋被放到了他的碗里。

贺闻溪奇怪地抬头:“你不吃?”

或许是由于碗里浮起的热气,贺闻溪的鼻尖被熏得微红,双眼澄亮,裴厉收回筷子,垂下眼:“没你这么饿。”

“哦,那谢了啊,”确定裴厉没有说假话,贺闻溪没有再客气,吃完第二个煎蛋,才开始继续吃面。

洗了碗,又陪骆婆婆聊了会儿天,老太太头不晕了,念叨了几遍他们明天还要上学,没到十一点就开始催他们赶紧走。

从院子里出来,两人走在窄巷里,不知道从哪一户的院子里,吹来了一股很淡的花香。

贺闻溪盯着斜斜映在地面上的影子,说不清是是心血来潮,还是因为好奇,他望向裴厉:“骆婆婆说,你以前住的地方就在附近,我能去看看吗?”

“那里没什么好看。”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裴厉还是带着贺闻溪,拐到了另一条路上。

不过几百米地距离,贺闻溪站在孤儿院对面的街沿上,没有再走近。

银色的金属大门关得严实,门上挂着一把大锁,里面的几栋建筑稀稀落落地亮着灯。

贺闻溪朝里望了望,倏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院门每天都关这么早吗?”

“嗯,十点就会关。”

贺闻溪立刻偏头:“那你从‘午夜飞行’回来,不都过了十二点,有人给你开门吗?”

“没人开门,门卫住在后面,不住在门卫室。”

见贺闻溪一脸“那你怎么办”的表情,裴厉解释,“骆婆婆卧室旁边有间空着的房间,以前是她儿子在住,好几年前,她儿子去了外地,再也没回来,那间房就空出来了。我不回院里的时候,会去那里睡一晚,要是时间太晚了,穆大哥也会让我直接睡酒吧里。”

贺闻溪眉间浮起一层焦躁,没忍住问:“院里的人不管你吗?”

望着建筑物隐没在夜色中的剪影,裴厉语气平淡:“我被收养过一次,但我跑回来了,那对夫妻来办理了退养。院长很生气,因为院里的小孩被退养,不是件好事。所以从我十四岁开始,他们不能赶我走,但也不再管我。”

贺闻溪感到了一种无力。

因为这些事对于裴厉来说,都是已经过去了的事。即使他如今再愤怒,也没有任何作用和意义。

他烦躁地用脚尖一下一下蹭着地面,心里有种不知道怎么描述的难过,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宣泄才好。

春夜的风从冬日吹来,还泛着未褪的凉意,裴厉没有再看,转过身:“回去了,小心又发烧。”

贺闻溪跟在他后面,忍不住反驳:“我也没这么爱生病。”

两人招了一辆出租车,半夜路况极好,红灯也少,一路顺利地进了棠园。

车在门前的台阶边停下,贺闻溪被摇晃了一路,硬生生把瞌睡摇了出来。

他跟着裴厉走到门口,见裴厉换上那双黑色拖鞋,忽然开口,语气认真地喊了一声:“裴厉。”

“怎么了?”裴厉抬起头来,里面的灯还没有打开,只有门廊灯的微薄光线映进来,为他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浅辉,他的眉目俊朗冷冽,像天幕上缀着的月亮。

贺闻溪想,他不知道裴厉会在这个家里住多久,也不能预测以后的路裴厉会怎么走,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

“我是想说,就算以后你离开了这里,只要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

这里就是一个你无论到了哪里,都可以随时回去的地方。

许久,月光散落进水里。

怔忪后,裴厉的嗓音似乎比春夜的风还要轻,他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