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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挣扎都凝固在她这句话里, 埋在花坟里的哈迪斯只是怔怔地仰着头,从未有过的脆弱情绪那么清楚地在他脸上出现,连冷寂的黑眸也软成带着碎光的黑莓果酱……

泊瑟芬打住了自己发散开的食物比喻, 那碎光跟柔软是因为戳到花叶, 眼睛里泛起本能的水汽才出现的错觉。

可是就这样看着她的哈迪斯,实在可怜悲伤到让她要往上爬的意志,都开始粉碎成渣渣。

自从哈迪斯发现装可怜,能让她靠门扒墙捂着脸,无法用正常心态面对他后。

这堂堂一个老牌专门搞殡葬业的冷酷冥神,愣能让自己随时变得比刻尔伯洛斯还要狗,动不动就用这种让她揪心的神态来蛊惑她。

如果他张牙舞爪,泊瑟芬还能狠下心。结果他这个样子, 简直将她这个吃完就跑的渣人,架上道德烧烤架上来回翻滚地炙烤。

身后的盖亚用硬实的手掌,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似乎在催促又在安抚。但她忘记自己是块石头, 拍得泊瑟芬背都红了一大片。

心痛加背痛, 让泊瑟芬眼睛也跟着红起来。她用力掐着哈迪斯的肩膀, 也不知道是要推开他还是抓着不放,最后只能傻乎乎地叮嘱他, “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说到这里,她又觉得一直受到他照顾的人,好像不太适合说这种话。

最后她停顿住, 压抑着快要爆发的伤心, 死咬着牙好一会才义无反顾地亲了他几下, 以后就没机会了, 能亲一次是一次。

这都是珍贵的回忆,要陪伴她余生的。

亲完也不敢看他,生怕看到他的脸就反悔了,问题是她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泊瑟芬用力按住他的肩膀,如睡完就不认账的渣女般,义无反顾地说:“你走吧,离开厄吕西翁。”

这是拒绝他停留在这里的命令,哈迪斯说这片土地上,她的话就是圣旨,想让谁滚谁都得滚。

她没有想到自己赶的第一个人竟然是哈迪斯,这是什么地狱式悲剧。

命令的行驶带着无法反驳的力量,哈迪斯从豌豆树上被推了下去,他脸上柔软的脆弱还没有收拾干净,连带眼神带着罕见的错愕感。

自从遇到泊瑟芬,他学会了很多表达情绪的表情,这些表情无一例外都用在了泊瑟芬身上。

这片生长在黑暗污泥上,如明珠般明亮的田园,在命令下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叶子冒出长针,草条变成铁刃,花朵能啃食血肉。

连最孱弱的种子也从土地里飞散出来,钻入了入侵者的身体里,不断钻进去汲取生命。

只要顺从泊瑟芬的意愿,离开这里,就能逃脱这种可怕的刑罚。

将哈迪斯推下去的泊瑟芬,站在最顶端的豌豆巨叶上,看着他变小的身影被植物海洋淹没,又快速拖到土地边缘,一寸寸地推出去。

而她被盖亚慢慢抱入怀里,也开始撤离这个地方。

只要没入到上层的石头里,泊瑟芬就会重新回到大地的怀抱中,盖亚也能用最快的速度,让她脱离冥府的掌控。

泊瑟芬死死盯着那团拉着哈迪斯离开的植物「恶犬」,身体也忍不住前倾。如果不是盖亚环抱着她,她几乎要跟着哈迪斯一头栽到下面去。

被撕咬,被拖拽,被她狠狠推下去。

泊瑟芬只想他快点离开这里,少受点折磨。甚至都恨不得跳下去,亲自将他拖出这片可恶的土地。

“我们要离开这里,泊瑟芬。”盖亚毫不在意冥王的下场,她的眼神温柔如母亲地凝视着自己怀里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捧着她。

就如同以往千年万年那般,将她放到自己胸膛最柔软的地方,为她提供安稳甜美的睡梦。

看到那团绿色得可憎的植物,终于大半都出了厄吕西翁,泊瑟芬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声音哽咽,出口的话语都颤抖起来。

“走、走吧。”

这样没有任何解释就离开了,也许哈迪斯会恨她恨得牙痒痒的。

就如先前她还是一团球的时候,从他怀里蹦走选择了别的神的怀抱(为什么对那个别的神毫无印象),他也是恨她恨了不知道多少年。

恨意会让拔箭变得更顺利,泊瑟芬没有想到折腾那么久让他讨厌自己,最后竟然是用这种背叛的方式,往哈迪斯心口扎一刀。

泊瑟芬双手压着眼,再次重复着自语地说服自己:“走吧,快走吧。”

“你要去哪里?”

这句话像是从最深的泥潭里,一点点撕扯出来的,牙齿碰舌的每个字句都用力到能闻到血腥味。

十指紧压着眼的泊瑟芬浑身一僵,轻移开指缝。

就看到黑色的死亡的雾气,粘稠地与清新的绿色融合在一起,形成了毒液般的泥沼,侵蚀着厄吕西翁的边缘之地,又开始漫入繁花光明之地。

而从泥沼中一寸一寸爬出来的哈迪斯,每一块肌肉都因为紧绷过度而颤动着。

他在拖出去的最后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被抛弃的悲惨事实,绝望让他爆发出无比恶意的疯狂力量。

铺天盖地的黑暗,开始抵抗着整个厄吕西翁的重压。

哈迪斯再次站起来,踏着植物与黑雾绞杀堆积成的尸骸阶梯,用一种不容后退的凶残模样,迅猛地接近着要逃离的泊瑟芬。

盖亚焦急起来,不等泊瑟芬说话,立刻伸出一只手,触碰最底层的石头,石头开裂出一道黑暗的通道。

她抱住泊瑟芬刚走进去,死亡的长剑带着腐蚀毒液,骤然扎穿了盖亚的手臂。

大地没有痛觉,手臂碎裂开,也毫不动容地快速变出新的手,往上的速度只是停滞一瞬,又恢复行动力。

哈迪斯不顾命令,不顾自己的血肉被怎么撕扯开,他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追逐上来,植物也没有客气地攀附到他身上啃咬着。

很快的,他的身体覆盖上了密密麻麻的根系绿叶,他的眼尾开着鸢尾花,愤怒而起伏的胸膛上长出锋利的麦芒,无数藤蔓捆着他的大腿与脚腕,苍白的脸在浓色的花里,显出狂躁的艳丽感。

这一刻他看起来不像神,也没有人的外形,他与叶子花朵形成了不分彼此的整体,每棵从他血里绽放的生命,都鼓涨出难以想象的暴戾攻击欲。

肉-体的损伤远不及被抛弃的痛苦,哈迪斯甚至都不是在抓捕要离开的爱人,而是穷途末路的恶徒不顾一切的临死反扑。

他冷酷的表情开始狰狞起来,眼神如尖头蛇般毒辣死死锁定那个决定要抛弃他的少女。

这样的哈迪斯让人看一眼都能做十年噩梦,泊瑟芬以为自己看过他最失控的时候,也有了心理准备。结果她错了,在他的世界里就没有「最」,只有「更」。

顾不上留恋的心思,泊瑟芬也努力去攀爬那个黑暗的通道。

盖亚刚才在她耳边轻声倾诉,她们通过这个黑暗的长道,她就会被直接送到能拔箭的地方。拔箭后她也能选择直接回家,避开身体被誓约凌虐的痛苦。

所以只要她爬出冥府,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泊瑟芬本来还想走一步三回头,将哈迪斯的模样留在眼里多几秒,现在看都不敢看。

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救命!被抓到的话肯定会被吃掉的。

在她进入那条黑暗的石路时,石头发出碰撞的声响,是通道的门在她脚下开始合起来,打算将她彻底跟冥府隔离开。

四周的震动,耳边的声响,交织成即将分别的鸣响。

刚才所有的事情都来的太突然,看着厄里西翁土地的阳光消逝在脚下,她才清楚地意识到,真要离开了。

悲痛来得突然而汹涌,泊瑟芬试图呼吸,却发现连喘气这个简单的的动作,都跟过钢针板一样,刺痛得让人窒息。

泊瑟芬不敢回想哈迪斯被植物虐待的样子,她唯一能做的是连忙解开驱赶他的命令。

甚至都没法到了大地之上,确定他追不上才说,植物根在皮肤下蠕动肯定很痛。

她含糊的话语混着不受控往下掉的眼泪,急切得咬到嘴唇,“让整片土地都接受他,任何植物都不要再攻击他,光明请眷顾他,保护他吧。”

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她拔出箭,就能让他彻底摆脱被爱情束缚的困境,再也不会违背自己的真实意愿,倾家荡产不顾一起来追她。

坚持到最后,一切都是值得的。

泊瑟芬努力说服自己,再次坚定地往上攀爬。可是脚刚一用力,就被狠狠攥住。她所有动作都僵住。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离开这里,泊瑟芬?”恶魔的低语,在昏暗的石道里响起。

哈迪斯终于抓住她的脚,血肉模糊的手臂,撕开指甲缝的小花,黏糊糊地沾上她白皙的脚踝。

他只有上半身出现在半合起来的石道入口,攻击他的植物因为命令失效而枯萎卷曲,又被黑雾侵蚀成灰烬,落到他的脸孔上,带来凋谢的阴影。

也不知道是他的血太热还是他的手指太用力,泊瑟芬觉得脚跟在燃烧一样疼痛。

离别前的悲伤跟眼泪,被这么这么恐怖的哈迪斯直接吓飞走,她抱着盖亚簌簌发抖,现在跟哈迪斯说什么为他好才走的话,肯定听不进去。

哈迪斯疯了。

盖亚发觉到入侵者,沉着地对着大地低语,来自混沌远古的惩罚之力,顺着那份初始的誓约脉管流动而来,万物神灵的喜歌,温柔的金黄色信仰化为碾压死亡的利器。

光照亮了大地之母满是裂纹的石脸,温和的微笑化为冷厉的谴责。一只手捞着要被拖回去的泊瑟芬,一只手带着毁灭与混乱的噩梦,狠狠往冥王的头颅上拍下去。

她要让哈迪斯彻底落入塔尔塔罗斯的深渊里,沉睡上个几年,再也无法成为阻拦泊瑟芬回家的障碍。

她从不喜爱,眷顾被黑暗污染的哈迪斯。

因为他的存在只会伤害她怀里的生机之神。

每次他前来大地,她都恨不得裂开个大洞,让他直坠冥府,不要再出来。

也从不将好事让他听到,只会让大地生灵日夜咒骂冥府的恶语,落到他耳朵里,逼迫他只能与腐烂的黑暗国度共存。

暴怒的慈母,没有任何悲悯之心,只想着将不讨喜的孩子彻底掐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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