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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没脸没皮的话,司滢没太好意思问,细着声气儿道:“表兄信任我,拿我当自己人,才什么都愿意跟我说,我省得的。”

顾左右而言他,受了搪塞,谢枝山自然知晓。而提起丁淳,也并非他一时兴起。

比起文臣,武将总要直率些。

下午议事过后,丁淳便向他打探起她的身份,又愧怍地说是摔了她的食盒,想采办一个送来赔情。

尔后他那位五表妹提着点心来了,在陶生居待了片时,与之攀谈甚至叙旧。然而丁淳显然无心停留,连点心也只用了一件,很快起身作别。

同样是面对姑娘家,有了比照,才更显出心思上的偏向。

要做这个媒么?在谢枝山脑中,同这个想法一同蹦出来的,是那晚上的梦。

既可耻,亦可恼,发那样的梦委实太不应该。

他下意识要为这份龌龊找个端由,然而想来想去,还是归于当初的决定——认她作表亲,让她在他眼帘前晃荡。

日有所见夜有所梦,同个府里住着,偶尔见了面,梦里再跟她缠作一处……重活这世,本该是避免那样荒唐再现的,却没料想生出这样的弊漏。

既是弊漏,便该纠错,于是心念一拐,想着既然添妆都给了,不如送佛送到西,帮她把婚事也铺陈一番。

她有好归宿,早日离了谢府,两相便都清净了。

遐思戛止,马车正好停下来,驾车人在外头轻禀:“郎君,到了。”

谢枝山挺直身,司滢先行一步,探手替他撩起车帘:“表兄慢些下。”

不是什么值得推来让去的举动,谢枝山裣衽躬身,往她牵出的口子下了马车。

司滢随后落地,跟着他的脚踪,一路到了地方。

是甬道尽头的一间密室,看起来,应当是哪处的官廨。

不久,隔壁间也有人进去了。

两股声音,但听得出有主有次。主要那位年岁四旬往上,待的应当是值房,有翻动纸张的声响。听着在探讨公事,说两句,叹几声,一幅忧国恤民的样子。

司滢听得认真,几乎把耳朵厌在墙面,眼睛眨也不眨,鼻息浅得近乎没有。

约莫两刻钟,隔壁的人出去了,司滢收回耳朵,对上谢枝山黑梭梭的眼。

“听清了?”他问。

司滢点头:“听清了。”

“听出什么了?”他再问。

听出这里是兵部衙门,隔壁,应该是位姓石的兵部郎官。

司滢复述那石大人的话:“他忧心海防,说泉州前些日子又被海寇袭扰,百姓有死有伤,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又骂贼寇可恨,恨不能寝其肉拆其肉。”

“冠冕堂皇,没一句管用的话,尽是虚伪之言。”谢枝山拢起袖来:“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司滢摇头,说不知。

“病马充作粮马,导致半数马匹染疫发瘟,致使粮草辎重延误运送。尔后,再伙同副将煽动兵变……吴州南山一战,险被倭寇屠城。”谢枝山半张脸浸于阴影,一递一声,藏不住的寒意。

司滢呼吸顿住。

吴州城南山关一战有多惨烈,纵是像她这样相距千里的平头百姓,也听过不少传闻。

粮草供应不及,军兵士气与战力便一日低于一日,虽军中兵变被镇压,但对倭作战时,却明显力不从心。

据说要不是当地僧兵支援,吴州早没了。

谢枝山忽然笑了笑:“忠字是舞给圣上看的,廉洁是念给百姓听的,这大缙王朝,有几个官袍干净?”

轻描淡写把大缙官吏给骂了个遍,甚至连他自己也在其中。司滢眨两回眼,不太确定地恭维他:“自然……都不及表、”

脱口才发觉这阿谀话很有反讽的意味,司滢及时收住口,惴惴地看向谢枝山。

隐匿之地,光线暗到跟死牢有得一比,这样压着声气说话,在相对静谧的房室之中,其实有种互咬耳朵的错觉。

谢枝山倒是睫影安然,只不知在想什么,但应当不是在琢磨她那句奉承。

司滢憋了一会儿气,慢慢把心放回腔子里。

少顷两人离了那密室,甬道尽头,谢枝山忽停下步子:“会学人声口这种事,你最好别与他人提及。这不是什么能摆上台面说的本事,一不小心便要招祸,再者,对所有人也该保有三分警惕,须知再亲近的人,兴许也有拿你喂刀的一天。”

这话虽是告诫,却也教司滢品出一股子切身体会后的悲凉。

夜风带着匪气,袖角被吹得折了进去,司滢拿两个指头牵平,低低嗳了一声:“多谢表兄提醒,我会牢记于心的。”

同去没有同归,最后是司滢自己上的马车,便宜表兄好像另有要事,朝她挥了挥袖,便转身遁了。

还好回到谢府有人引路,司滢才顺利找到蕉月苑。

当夜的梆子敲到三更,织儿才回来。

据织儿所说,有人不小心把宫里赏的水精帘给摔断了,珠子滚得地上湖里到处都是。大晚上的眼睛都不好使,她也被喊去帮忙,累得走路都没劲。

这么大座府邸,要支人什么理由都找得出来,司滢作势问了两句,便一道拢帐子睡了。

那天之后,司滢日日等着谢枝山的使唤,可接连一旬都没有消息,到她等得实在纳闷,才终于有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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