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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晚,”他低声叫她,“你先别着急——你再看一看。”

沈如晚没明白他的意思,为什么叫她不要着急,什么叫再看看?

可她的理智也慢慢回笼了。

普通修士在山体内被困一个月,应当是绝无生路的,她却摸到了脉搏,这怎么也不太对劲。她是做好了给陈缘深收尸的准备进来的,可当真发现他还活着,又难以置信。

她难以转身,便终于探出神识,朝身后的那个人探了过去。

神识不受黑暗影响,将那熟悉的五官清晰地展现了出来。

陈缘深以一种蜷曲的姿势,静静地躺在山石之间。

他的五官也微微扭曲着,像是承受着什么莫大的痛苦折磨,不得安宁。

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他的脸庞还有生机,他分明还活着,只是睡着了。

沈如晚怔怔地靠在山石上。

分明感知到了陈缘深的生机,可她的心不知怎么的却蓦然沉了下去,如坠深渊。

如果陈缘深真的毫发无伤,他早就该醒了。

他不该是这样平静地蜷缩在黑暗逼仄的空隙里,他至少会试图离开这里。

他的安然无恙,却正是最不祥的象征。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可再次探出的时候,却忽而稳稳地朝陈缘深的心口按了过去。

就在她的掌心即将触碰到他心口时,如寒锋一般的冰冷气机骤然浮现,沈如晚的手猛然一翻,避开了那攻击,五指一拢,攥住了什么薄片一般的东西,似乎还会动。

沈如晚紧紧抿着唇,收回手,灵光氤氲在她指尖,将她握拢的东西照得分明——

在她掌心,躺着一只如铁片般的蛊虫,已被她掐灭生机,只剩本能的蜷动。

身后,陈缘深的躯体忽而抽动了一下,似是不安。

可细看,抽动的不是肌骨,而是皮下起伏如筋络的东西。

她僵硬地靠在那里,神识再无保留,将陈缘深周身都探查了个遍。

那哪还是什么肌骨筋络,骨肉之下,分明是肆意生长的蛊虫。

蛊虫在这具躯体里疯狂生长繁衍,几乎成了虫巢。

可也就是蛊虫深入肌骨,和这具身体浑然一体,才保持了生机不散,身躯完好。

她忽然想到离开前陈献神色复杂的模样:我也不知道他算是死了,还是活着。

沈如晚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想起白飞昙说起的蛊虫,想起山庄里陈缘深勉强的微笑,想起他一反常态的勇敢和大胆,想起他似笑也似哭地看着她,说,师姐,你多年未归蓬山,还记得回去的路吗?

原来从很早的时候起,陈缘深就没想过活。

“……为什么?”她喃喃地说着,明明无人能给出应答。

曲不询忽然伸出手,在她身后拿到了什么,塞进她的手里。

是陈缘深从邵元康那里借来的镜匣。

“镜匣可以保存山鬼的元灵,应该也能保存修士的神识。”曲不询低声说,“如果陈缘深被困住的时候还有意识,说不定会在里面留下点什么。”

沈如晚没什么反应地坐在那里。

她很慢很慢地拢起五指,握住那只镜匣,像是过了好久才听懂他的话,把神识探入镜匣中。

出乎她意料的,她真的在里面找到了陈缘深留下的一段神识。

这段神识也像是万般痛苦难以承受。

“师姐,我大概是要死了。”她懦弱的、平庸的师弟,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本来不希望你找到我,这样你也许就会觉得我还活着,没那么伤心,但我发现……但我发现我还是很害怕,我怕我永远留在这儿,谁也不知道我死在这里,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活过。”

“我真的很怕。”陈缘深哽咽般说,“所以师姐,如果你能找到我,能不能带我回蓬山?把我埋在师尊边上就行了,我不挑坟,我就想回蓬山。”

“我想回蓬山,师姐。”他说。

神识倏然消散了。

从头到尾,他也没说过一句后悔。

沈如晚掌心全是冰冷的汗水,镜匣从她手中滑落,咣啷掉在地上。

她一动不动。

废话连篇,她想。

为什么连最后的言语也词不达意,重复又琐碎,没有一点解释。

既然这么害怕,那就不要冒险,为什么又要心存死志,一个人留在冰冷狭窄的空隙里,在无人知晓的地方等到最后一刻?

陈缘深不是很依赖她的吗?为什么这次没有?

怎么偏偏是这次没有?

“找到什么了吗?”曲不询低声问她。

沈如晚木然地点了一下头。

她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升往了空无的边界,没有一点重量。

“他说,让我带他回家。”她声音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