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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圆是那种善于隐忍的性子,也许开头会慌乱,但沉淀下来,就没有什么能难倒她了。

这兽面佩背后究竟藏着沈润什么样的用心,她已经不想去考证,如果真有人上门来当说客,委婉表示要请四姑娘过去给指挥使当妾,事情定下反正不是一朝一夕,她也有法子移花接木,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

先前她为这块玉佩日夜悬心,现在人家既然不认,那她就可以不必再耿耿于怀了。

仔细把它收起来,收进存放妆奁的盒子里。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真要是在幽州的种种际遇让她觉得前路难行,那就在为母亲讨回公道后,回横塘去。世上的事,有因必然有果,前阵子老爷仕途受阻闹得人心惶惶,她忙于应付外头的事,倒疏忽了扈夫人和清如她们。如今尘埃落定了,老爷要出关攻打石堡城,这里头用时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两三年。这么长的时候,那对母女哪里能闲下心来,况且那位侯公子又要来了……

清圆开始静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恢复横塘时的生活。无事可做时调香、伺候花草,慢慢将幽州的淡月轩收拾出来,收拾出了横塘的别致情调。

那日变了天,淅淅沥沥的雨从午后遮日的云层里落下来,倒没有盛夏暴怒的疾风骤雨,下得很是缠绵。幽州的气候比横塘更干燥些,下了雨,围栏外的枝枝叶叶被洗刷一新,端看这院子,也变得清透起来。

清圆在月洞窗前擦一盆剑兰的叶子,外面有小丫头说话的声音隐约飘进来,忽高忽低断断续续,也听不太真。过了一会儿春台打帘回禀,说老太太打发人来传话,请四姑娘过去。

清圆放下巾帕,盥了手问:“因为什么传我过去,问明了么?”

春台摇头,“不是上房的人,随意找了个小丫头子来通传,一问三不知的。”边说边给她抿头,喋喋道,“横竖无事不登三宝殿,姑娘好好打扮打扮,兴许是三公子来了。”

清圆隐约也有这种预感,和抱弦打着伞往荟芳园去,雨点落在伞面上,又脆又响打鼓似的。进了院门,见清如的丫头绿缀站在廊庑上,抱弦低声道:“二姑娘也来了,看来真被春台说着了,有贵客到。”

哪个贵客能请得动二姑娘,必是丹阳侯公子无疑。

抱弦搀扶清圆上了台阶,回身熄伞,递给了一旁的小丫头子,自己抽手送清圆往上房去。

绿缀见她们来,皮笑肉不笑地纳福请安,“四姑娘。”

清圆点点头,迈进了门槛,听抱弦瞧准了时机给绿缀上眼药,“绿缀姑娘怎么在外头站着呢?雨大,仔细溅湿了裙子……”

门上月荃把竹帘卷高些,看见清圆,朝她递了递眼色道:“四姑娘来了,快进去吧。”

要说老太太,也是个奇人,前阵子家里走窄了,诸事都以四丫头为先。如今天下太平,又到了姑娘们谈婚论嫁的时候,先叫人通知的一定是清如她们。至于四丫头,非得绕不过去了,才不得不让人过去知会一声。

上房里说说笑笑,似乎很热闹,老太太道:“横塘多好的地方,打从我们太爷那辈起就搬到那里,一住二十年啊!原以为要在那里扎根的,没曾想如今又回到幽州来。淳之也不是外人,不瞒你说,倘或不是遇上了变故,我这么大的岁数了,哪里愿意长途跋涉,受这份苦!你是今儿才入幽州,不知道我们先前的艰难……”千言万语道不尽愁绪,最后哀声长叹,不去说它了。

李从心自然好言劝慰:“我父亲常说,官场上高低起伏本就是常事。别说朝中大员们,就是咱们和帝王家沾着亲的,也不敢说一辈子必定一帆风顺。如今节使重出剑门关,收复石堡城,只要一切顺利,凯旋后少不得大加恩赏,节使的仕途也会越来越宽坦的。老太君还有享不完的福呢,只管放心吧。”

侯公子一递一声温软和气,上房里头相谈甚欢。

清如在外人面前从来不露獠牙,娇声说:“淳之哥哥这回入幽州,是为筹备秋后科举么?”

李从心略顿了下,只说官学里还有些事要他回来处置,看来对于科举的态度不像李观灵,还是有些三心二意。

清圆绕过雕花的插屏入内,这才看见上房里坐得满满当当。槛窗外的金丝帘都卷到了檐下,天热的时候一应用具换成竹制的,这样清爽的陈设,即便外面天色窅冥,屋里也毫不觉得昏暗。

她上前给老太太行礼,又给李从心行礼,笑着说:“许久不见了,三公子别来无恙。”

她没有故作亲热的姿态,还是原来这样客气而疏淡,只是奇怪,两个月没见罢了,倒像是比之前更沉稳,也更精致了。

李从心呆了一回,像话本上没见过世面的书生一样,竟也有对姑娘愣神的时候。等醒过味来有些不好意思,忙叉手回了一礼,“四妹妹别来无恙。”

他们客套让礼,一来一往很戳清如的眼窝子,于是暗暗一哂,鄙薄地调开了视线。

在她眼里清圆的矜持全是欲拒还迎的把戏,譬如她以前养的那只猫,你唤它,它来倒是来,但永远和你保持一段距离。一旦你要上去抓它,它撒腿就跑,却又不跑远,或在桌下,或在窗口,就那么回身看着你,叫你心痒难耐,又亲近不得。

所以她最讨厌猫,那只乌云盖雪最后让人合力抓了,装进麻袋扔到了广寒渠。猫是没了,现在又来了个人,人却没法像处置猫一样随意处置,这就愈发让人觉得愤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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