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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姒摇摇头。

“我想不明白,你城府太深……太难看穿了,我读不懂你。”

他走近,周身气息如风中云雾,时远时近,若即若离:“阿姒如此聪明怎会捋不明白?是不敢信,还是不想信?”

微凉的指尖拂过阿姒眉梢。

阿姒眼前的光影稍暗。他俯身离近了些,意味深长地感慨:“当初你我是一对平凡夫妻时,阿姒尚能毫无顾忌地信任我,莫非是因你我身上这一层衣衫不如当初廉价的布衣熨帖,绣线层层叠叠,太过华贵反而阻隔了彼此的距离?”

阿姒懂得他言外之意。

他在借衣衫比喻身份和权势。

她轻道:“或许吧。”

青年往前一步,身子贴上阿姒,心口相触,他的心似乎要透过结实的胸膛,越过轻薄春衫钻入她心口,欲强行让她接纳他的心,或掳走她的心。

阿姒猛然一颤,后退半步。

晏书珩温柔前走半步。

她退,他进。

直到后背靠上墙壁,彻底落入蛛网中,青年并未有过多动作,衣衫相贴,他下巴轻放在她发顶。

“既然衣袍阻隔,我们不妨把这层衣袍褪去,坦诚相待,如何?”

他又在半开玩笑,半说正事了。

阿姒怒斥道:“无耻!”

晏书珩笑得胸腔轻抖,贴着阿姒,一波波震过来,他见阿姒要侧身逃掉,身子前倾,紧紧压住她。

“男欢女爱,人之常情。阿姒害怕,是因为不想交心,可不交心,你又如何知道我的心是黑是白?”

阿姒越发觉得自己是入了狼窟,且还是自投罗网。

在她即将发怒时,晏书珩身子稍稍后退,搁在阿姒发顶的下巴重了些。身上一部分重量通过下巴传给她。

他语气无端有些颓然:“阿晟此前由子陵和已故恩师抚养,但恩师年迈,子陵又易被祁家人察觉。我幼时蒙你姑母赏识,成为太子伴读,与殿下是知己,更是同门师兄弟。可我后来却听从家族决定,舍弃了殿下。我再卑劣,也会良心不安,我带走他并未有别的打算,只是为了还你姑母和表兄的知遇之恩。”

阿姒品咂着他的话。

她忽然觉得他像个陌生人。

也的确陌生。

在武陵时,阿姒听祁茵说他去见恩师,彼时她不知道他是晏书珩,便认为他这是重情重义。复明后再想起时,因着他是晏书珩,只认为那是惺惺作态。

或许,因着晏氏长公子这层身份,她对他也存着偏见。

多想无用,时间会证明究竟是她成见太深,还是他太会伪装。

杂念装匣,阿姒从他怀里出来。

她看着晏书珩,问出困惑已久的事:“你当初借我之手收养,是因为身边有人盯着你么?还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是陈家女郎,刻意如此?”

“阿姒,太过于细心会很累。”

晏书珩长叹,他了解她,知道她这是同时在确认两件事,解释道:“我是直到你从我身边被掳走,才查出你是陈氏女,并非有意在你失忆时隐瞒。借你之手收养阿晟,是因我身边有祁氏安插的眼线,不拔掉是为了便于将就就计,透露些我想让他们知道的事。当然,我身边也有祖父的人,虽说如今我不必受他老人家掣肘,但我毕竟是长孙,出于孝道,也不能太明目张胆地忤逆他老人家吧。”

他轻眨眼睫,这般微笑时,像个对长辈阳奉阴违的少年郎。

阿姒鲜少见到他这样。

她不由多看了两眼,又仓促移开视线,不大放心道:“那是我表兄的孩子,长公子不妨交给陈家。”

晏书珩走到窗前,拨开悄然探入窗口的花枝,回头看向阿姒:“阿姒当真以为陈家会护好这个孩子?”

阿姒的话刚到嘴边止住了。

其实她何尝不懂?

陈家是新帝起用的,阿姐身怀皇嗣的消息很快会公之于众,纵使阿姐并无野心,陈家人多少也会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孩子身上,他们不会为了一个没了倚仗的先太子遗孤与新帝产生嫌隙。

如今晏书珩的安排,对于阿晟而言已算是最稳妥的。

眼下也只能如此。

她心念一动,父亲遇害前与阿晟在一块,说不定阿晟能记得些什么,她上前几步在他身侧站定。

“那孩子现在何处?”

晏书珩道:“他正随我一位挚友四处游历。那友人是位名士,能教他不少东西。我不会违背他意愿引他进入权势斗争中,但那孩子天赋极佳,若为了藏拙而刻意扼杀也是残忍,不如顺其天性。”

他又问:“阿姒想见他么?”

阿姒点点头。

她并不告诉他自己的真实目的,只说:“那是我的亲人,更是我父亲以命相护的人,我自想见见。”

“你啊……”晏书珩怅然轻叹。

阿姒不知这声叹息是因为看出她在戒备,还是夹着别的情愫。

他抬手,爱怜轻抚她发间:“我择日安排你们见一面。”

此行该确认的都已确认,更多的事阿姒暂时也不愿让晏书珩知道。她理了理被他揉过的鬓发,作势便要离去。

腰间被轻轻一带。

晏书珩揽她入怀,拥着她立在窗前:“建康的夏日比上庸和颍川都要闷热,阿姒恐不习惯。我在想,是否要在那一片竹林里盖间小竹楼,以供消暑。”

他胸膛紧贴着阿姒后背,这样的亲昵依偎让阿姒不禁动了下。

“你晏家的事,问我作何?”

晏书珩环紧阿姒腰肢,下巴搁在她头顶,阿姒不悦地偏过头。

“我是盛你头颅的盘子么!”

晏书珩转而俯身,下巴轻蹭她颈间:“我和阿姒如今共同守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连陈家和你阿姐都不便告知。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作何如此见外?”

他倒会与人拉近关系。

被他如此一形容,阿姒竟真有了“狼狈为奸”的错觉,仔细想想,她和他的确因着阿晟这个秘密处在同一条船上。

但她仍固执道:“我是卧薪尝胆!”

晏书珩下巴在她颈窝轻蹭,时轻时重,很痒。阿姒使坏地抖动肩膀,还是抖不掉他的下巴,索性用力耸肩,将他的下巴夹在脖颈和肩膀之间。

她肩头不断施力,青年果真像被扼住后颈的猫儿一样,动弹不得。

他的手在她腰间报复轻挠。

阿姒亦报复地夹紧。

他最终低笑着求饶道:“别,别这样用力夹,我出不去了……”

这句话似一句定身咒。

刹那间,两人身子皆是定住。

阿姒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杂乱无章,像同时有好几颗心在跳。

或许不是她一个人的。

身子顿时变得无比僵硬,她成了一个提线木偶,牵线的,不是他晏书珩,也不是其他的任何人。

是她的意识。

阿姒不能自控地转过头。

目光和晏书珩的相触。那一瞬,目光似乎也有了实质。

宛若相触的不是目光,是肌肤。

两人目光都猛然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