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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珣黯然一笑,随即释然。

他听阿姒提过四娘遇害的真相,尽管悲愤也无可奈何,罪魁祸首已得到惩罚,此事亦是姜家的因果。

两年前,他便察觉四娘坠崖是因他父亲与陈三爷一道为那神秘人谋划而起,他是姜家人,即便不认同,也不能亲自揭穿。父亲死前,他说服他割断姜家和那人的联系,总算得以安宁。

可他和阿姒,因隔着这个因果和四娘的死,也只能当兄妹。

姜珣轻牵唇角:“与其说是青梅竹马,阿姒更像下官的妹妹。

“且中书大人有所不知,阿姒嘴上说喜爱英武郎君,实则最爱温润如玉的士人。她在豆蔻之年时,曾遇到个少年郎,深得她心意又因救她而死,她记了他很久,过后不知为何竟因爱生恨,从此对性情温润之人退避三舍。”

晏书珩执棋的手微顿。

他垂着睫,落下一子:“此事,见云是如何得知的?”

姜珣笑笑:“自是因为她日日与我和四娘念叨。只是不知那少年郎是哪家郎君,能惹阿姒青睐。”

晏书珩沉默须臾,莞尔。

“多谢见云。”

他随口说起陈三爷及过后他查到有关陈三爷及其幕僚之事。

姜珣认真听着,缓缓捏紧棋子:“我想通一处关节了!”

“如何说?”

姜珣屏退众人:“陈三爷的幕僚里应有人在替前朝皇室做事,当初他们要拿玉玺,是为了助前朝皇室复辟。”因为会涉及自己父亲和陈三爷合谋的事,他不曾直接点名是陈三爷。

但晏书珩猜到几分,念在姜珣秉性正直,并不点明。

晏书珩捏紧棋子:“陈三爷虽已伏诛,但他或有部下知道此事。阿姒此行前去颍川,是否会被人盯上?”

此前他顾虑到阿姒正是脆弱敏感的时候,若是派人跟随,她若发现,定会越发抗拒他。想着此行陈家和皇帝的人都会格外小心,便也只给她他的信物,并派一个暗探一路追随。

晏书珩唤来破雾:“传信给暗中护送女郎的人,让他们盯紧些。并加派人手,一路悄悄跟在女郎身后。”

姜珣忙道:“姑父祭日尚有半月,阿姒当会先回临颍看看,她幼时曾和姑父及陈妃在那隐居数年。”

临颍距此稍近,晏书珩吩咐破雾:“改道临颍。”

嘱咐完,犹不放心:“再派些人去阳翟,确保万无一失。”

但信还未到,阿姒已抵临颍。

.

七月半早过了桃李盛放的季节,桃林中青绿一片,不见桃花。

旧时所居的小院已然落败,柴扉歪斜地倚着,形同虚设。阿姒触上锈迹斑斑的门锁,停顿须臾。

时光倒流,眼前的锁忽褪去锈迹,崭新如初,她纤长手指变得充满稚气,耳边响着来自往昔的话语。

“阿姐,钥匙又丢了……”

“哎,你可真粗心!爹爹还未回来,那该如何是好呢?”

“那我们翻个墙?”

……

那日翻墙的后果是她和阿姐摔得鼻青脸肿,过后还被爹爹训了顿,认为她们此举太危险。

想起这些,阿姒笑了,一笑过后,锁头又变得破旧。她微叹着,唤护卫:“把这锁头掰开吧。”

小院六七年未曾有人涉足,里头更为荒败,阿姒命护卫确认周遭无人后,屏退众人,到后院几株桃树旁。

走到第三棵下,她取来小铲子,一点点挖开结实的土壤,很快见到当年埋着的酒坛子,只是坛子却有三个。

原本只有两个的。

阿姒当即心领神会,她打开坛子,在其中寻到一个印玺。

印玺硌得手心发颤。

这不过是个死物,却让爹爹和她先后遭受了恶人算计。

阿姒压低长睫,眸底渐深。

将玉玺藏到一个不易察觉的地方后,爱上看着那两坛酒,耳边掠过爹爹“才几岁便想着成婚”的笑语,和阿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期许。末了,是青年令人心里悸动的清越嗓音。

“可我觉得,娶十七岁的你,比画十七岁的你,更合算。”

长指摸向颈下,牵出绳结系着的长命锁,阿姒闭上眼,手心收拢。

长命锁上镂刻的纹路印着掌心。

心里忽有个声音。

“你是喜欢他的,不是么?”

“或许让你感到危险的,并非他的城府,而是他手中的权势。”

权势是很美妙的东西,美妙又危险,能让人无所顾忌,也能使人沉沦堕落。它是把剑,可挥刀向仇敌。

但有时,也会斩向自己人。

她怕的并不仅仅是有朝一日他会把剑指向她。更怕自己一旦成了婚,成了他晏书珩的妻子,便会身不由己成为这些执剑厮杀之人中的一个。

时日一久,变得和陈季延一样。

可是多想无异。

也不是马上要生离死别、再无来日,一切还有深思熟虑的余地。

阿姒唤护卫将酒带上马车,一行人前往陈家人安置的庄园。

经过一处窄道时,周遭异常安静,连鸟鸣声都不曾听闻,阿姒察觉不妙,护卫正好叩窗,语气凝重。

“女郎小心,此地有异常。”

众人皆戒备起来,话音方落,丛林深处乌泱泱窜出一群黑衣人,朝这边围拢过来,约近百人。

而他们仅十余人。

他们被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高大的汉子眉眼深邃,高坐马上,个头格外高大:“区区十几人,莫做无谓的抵抗!随我回去,还能饶尔等一命!否则休怪我残忍!”

阿姒正要问他意欲何为,这人已一声令下:“都押走!”

说罢径自骑马在前方带路。

她的人虽武功高强,但寡不敌众,阿姒示意护卫:“别硬来,暂且跟着他们走罢,中途另想办法。”

那数百人扮做世家私兵,专挑人烟稀少处走,阿姒曾试图周旋,但他们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只顾赶路。仅在察觉她要派护卫通风报信时予以警告。

阿姒仿佛被一群活死人挟持,遇着一伙拒绝交谈的人,有计也无处使,除了保持冷静,别无他法。

但她心里多少有了底。

他们并未即刻道明来意,而且只顾着赶路,想来其中没有主事之人,仅是奉命来带走她。

若这样,说明有商量的余地。

如此想,她放松了些。

就这样走了四日。

四日后,众人抵达一陌生地界,此处驻扎了一伙兵马。

阿姒被单独关押在一处营帐内,有侍婢每日端茶送水。

她训练有素,口风极严。阿姒旁侧敲击,只探得是主帅身边幕僚吩咐人把她“请”唤来的,但他们今在别处打仗,这里只有主帅的夫人,不理俗务。

阿姒无奈,只好静观其变。

在此住了一日,那侍婢偶然看到她颈间的长命锁。

她盯着长命锁看了许久。

“这是何物?”

阿姒忙收好长命锁:“这是我心上人所赠定情信物。你若想要财物,我身上还有首饰,比这贵重。”

侍婢没再说什么,若有所思地出了营帐,并命人看紧此处。

阿姒却戒备起来。

那侍婢看长命锁的目光实在意味深长,这是晏书珩给她的信物,若被他们加以利用,恐会对她和他不利。

正忐忑难安,想着如何藏起长命锁时,帐外传来脚步声。

一妇人掀帘入内。

妇人面色苍白,但容色倾城,身姿如弱柳扶风。她定定看着阿姒,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未说。

阿姒亦怔怔地看着她。

这位夫人的眼睛……格外漂亮。

似乎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