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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做到这份上了,城内官员策反了那么多,现在跑路算什么?前功尽弃。

谢星珩想赌一把。

看是林庚的兵马先来,还是朝廷砍头的圣旨先到。

“我会联络杨飞接应,也会与当地武将沟通,提前派人出去望风,到时我们还有机会逃离。现在不能走。你们的意见呢?”

江知与自是陪他一起。

而且江知与也认为不能走。

他们好不容把海城百姓的生活纠正,让他们过上普通日子。现在离开,等同放弃这里的百姓们。

以前铺垫的舆论,后来做出的努力,都会白费。

哪怕不求功名,只为生灵,他也想多撑一撑。

刘进贤也是不走的。

他还没有暴露。

文世昌沉默着,思索着,他艰涩开口道:“三位大人再安排细致些吧,到时朝廷的人先来,我会顶下罪名,撇清你们的关系……”

谢星珩让他停止这种危险的想法。

“我的情况不同,皇上本就怀疑我,撇不清的。你到时跟我们一起走。现在正常筹备。计划有变,这个中秋节不能纯粹的过了,你们让手下的人都动起来,早年铺垫过的舆论,要再次唤醒,让民心倒戈。”

民心多厉害,谢星珩见识过。

江家最初的抄家之祸,就是民心所向赢来的翻盘机会。

得民心,哪怕他们逃跑出了差错,也能有周旋余地。

京城,霍家。

霍钧把霍叔玉叫到书房。

今年年初,霍钧告老,已从朝中退下。

霍家再无首辅,但霍钧的三个儿子都任朝中要职,从前人脉关系都还在。

其中又以霍钧的关系网最广,离开朝廷了,但朝廷的丝毫动向,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他让霍叔玉看一封密信。

霍叔玉去了都察院以后,周身气质肉眼可见的变得阴鸷,从前不露声色的疯感,莫名与文气糅合,让他看起来极不好惹。

他接过信,展开看第一行,眉头就皱了起来——这是平西县官寄来的信。

平西县官是霍钧学生的门生,关系绕了个弯儿,在人还没有抵达京城之前,消息二转,先送到了这位前任首辅的桌案上。

霍叔玉眸光一闪,给父亲行礼告罪,先出去安排人半路把文京带走,然后回来跟父亲说这件事。

“父亲认为我该插手吗?”

不过是个小小县令,怕人争功,消息不敢外泄。

他顶着霍家的门楣,一个口信就能让人退下。

霍钧讲话的速度愈发慢了,他缓缓摇头。

“势不可挡,挡了反惹一身脏水。”

霍叔玉垂眸,心思急转,理解了父亲的意思。

朝廷有耳目,谋逆的事,必然一路都被张遵祖嚷嚷过。

人若不能平安抵京,被张遵祖点名过的,都会被赐死。宁错杀,不放过。

这件事挡不了,也挡不得。

张遵祖只要来了京城,一切布置都会暴露。救走一个文京影响不大。

但拖延时机,给谢星珩他们准备时间,就是大错特错。

霍叔玉抿唇,沉默好一阵,他问:“我想祸水东引。”

对不起常将军了。

大启朝厉害的武将有,大多在林庚旗下。少数不受重视,临时调任,与兵士不熟,军队里成团,不能如臂使指,对阵时很费劲。

最让林庚重视的将领是常如玉,林庚先在云川军屯耗着,战争爆发以后,又带兵在云川附近牵制。

打不狠打,每日叫阵,都是两个将军阵前比划。

明眼人看得出来,常如玉是被困住了。但这种事,也能有其他解释,比如说,常如玉跟林庚惺惺相惜,虽是敌人,也打出了好交情。

战事胶着,常如玉这个名将都没打个漂亮的胜仗,鼓舞士气,在朝中非议颇多。

当今圣上是个疑心重的人,这几年只怕早就怀疑了。

另外常家派遣出去的几个小将,哪怕明摆着是送死的,真上了战场,也确实出事了。但人家好好的在敌营当俘虏。

这又是可疑之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霍叔玉想要加一把火,让局势更乱。

全是叛臣,全在谋反,让皇帝自行决断。

霍钧倏地抬眸,霍叔玉罕见的在那双浑浊的双眼里看见了些许明亮的光彩。

这光彩转瞬即逝,他还没品出其中包含的情绪和深意,霍钧就说:“良将蒙尘,推他一把吧。”

他当了太多年的首辅,对朝中臣子的品性再了解不过。

常如玉是忠臣良将,但读了圣贤书,认死理。

“有志之士得遇明主,才有忠臣不事二主。”

一开始就是错的,又何来效忠一说。

霍叔玉脸上少有的浮现出孩子气的笑意,有一种被认可的惊喜。

他走的这条路是对的,他选择效忠的人没有错。

他深深躬身:“儿子受教。”

霍叔玉转而出去安排布置,平西县的官差,把张遵祖押送来京时,相关衙门都在急速运转,清查常家有无谋逆叛逃的倾向。

常将军是什么身份?他现在又带兵在外,他谋逆的重要性是海城几个户部文官可以比拟的吗?

平西县的人,在京城耗着,心里叫苦不迭。

越往后拖延,他们心里越有退缩之意。朝廷损失一名大将和数万士兵,天子必然震怒。这时候状告几个文官谋反,是真的还好,若是假的,他们脑袋要搬家。

这时候,他们才想起来给张遵祖请个大夫看看。

可是人都送进都察院关起来了,他们轻易见不到。上下打点数次,这些人收钱不办事,硬是不让他们带郎中进去诊脉。

问个理由,他们说要保张遵祖的安全。

竟然是怕他们下毒。

他们气得不行,等待途中,有人扛不住心理压力,连夜跑了。

余下几个,跟着师爷一块儿,惶惶不可终日。

常如玉可能投敌的事情,在朝内震荡很大。

两派人据理力争,霍叔玉控制了度,死咬着常如玉在云川鬼打墙说事,一句不提谋逆。

这个程度,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把常如玉召回京城,或者另外调任到别地。

但要推常如玉一把,自然不能纯粹靠嘴皮子去吵。

林庚那头配合行动,把云川彻底孤立了。

争论的一个多月里,他那头以雷霆之势出兵,将云川附近的城池相继拿下。

一封封的战报送来,天子气得病了一场。

这个内心还是太子的帝王,不懂得怜惜。

他年事已高,对当前局势无力回天。

他下旨,要常如玉祭旗谢罪。

这个旨意,把朝臣的心,哪怕是谄媚惑主的臣子,都惊得透心凉。

圣旨出京,霍叔玉紧跟着把张遵祖举报的事,在朝会上说了。

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还都是谋逆。

张遵祖这辈子第一次金殿面圣,不是因为殿试,而是举报。

霍叔玉俨然一副铁公无私的模样,将如今的证据都摆了出来。

文家的说辞,因张遵祖的脉案诊断不攻自破。

所以张遵祖极有可能说的是实话。

让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他慌慌张张,只会车轱辘说那些他察觉的疑点,没有一个捉到实际线索的。

张遵祖在天子与群臣的注视之中,额头涔涔冒汗,他怕死,他用他知道的消息胡乱攀咬。

他说:“谢大人曾救了很多百姓,那些当了匪徒的百姓,总能抢到军饷,就是他帮忙的!还有他夫郎,他们满城走动,说是帮扶百姓,实际是传递消息!”

他说着说着,感觉有理。

他接着往下面编造。

就是这样子的,一如到他们家里来传递消息一样,很多重要信息,就是以这种不起眼的方式传递的。

他很少出门,知道的事情不多,认得的官员也不多。

他死命的去想,然后把他能想到的人都咬了个遍。

文世昌常来往的人,他从文京嘴里听说过的人。

甚至听说江庭想要拜官学院长为师的事,他都拿来讲。

他说这位院长,也是细作。

他说得自己都要信了。

“他出题大胆,影射朝廷,影射天子,给学生们传递不好的思想,他是想破坏我朝根基!”

霍叔玉垂眸立在原地,眼角余光不着痕迹的扫了张遵祖一眼。

张遵祖感觉到寒意,打了个哆嗦,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霍叔玉适时接话,“他在都察院不是这么说的,此事牵扯的官员太多,下官认为,应该派遣钦差去查证,再以罪论处。”

天子还未病愈,也没对常如玉的事释怀,两件事连着来,他可以查其他人是不是清白的,但既然文家的说辞是假的,文京也被人劫走,那文世昌就逃不了。

常去文家传消息的江知与和谢星珩也逃不了。

常如玉都能被赐死,这三个死又如何。

霍叔玉不做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