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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维三人刚跑到裴玄素身边,还没蹲下,地上醉死过去的裴玄素突然睁开眼睛,他一撑就站起身,直接跑到门边把门拉开。

从门缝里,刚好望见沈星的背影跑出看院门了,消失在月光的冬夜里。

他“匡当”一声直接拉开两扇门,自己追出两步,又刹住,“快去,把她送回去。”

站在他身后最前面的是孙传廷,赶紧应了一声,挤出去追了上去。

……

泠泠寒月,墙头瓦顶积雪。

孙传廷的声音喊:“星姑娘,我送送你。”

沈星本来觉得也不用那么麻烦,平时她都自己跑的,不过转念一想,大概是那个幕后黑手的原因,孙传廷他们也有点惊弓之鸟了。

她停下回头,赶紧应了,“劳烦你了,孙大哥。”

她总是这样细声斯文,又有礼貌,不管台面上怎么样,私底下就是甜甜软软的,孙传廷心道,这么个姑娘,谁能不喜欢呢?

他对裴玄素会喜欢上沈星,觉得几乎没有悬念,从最开始孙传廷就有这种预感趋势了。

“星姑娘,这些日子累吗?监察司端靖郡主还有没有欺负您?”

沈星忍不住纠正:“你别喊她端靖郡主,”赵青工作上不喜欢人称她郡主,“我们都叫她赵监察使。”

赵青工作上也没有一点郡主作风,进了监察司大门她就是监察使。

“其实赵青对我挺好的。”教训归教训,骂也经常骂,但沈星得说,赵青对她其实真不错了。

她私下跟着裴玄素去梵州,事后赵青也给她兜住了。她和裴玄素本来以为她会更多意见,但那天汇合说过一句“下不为例”之后,就算揭过去了。

孙传廷不禁笑了下,这姑娘最能看到别人的好了,相识这些时日,他知道。

心灵上的美好,美得像一朵花。

两人一前一后,跑回前院,路也不是很远,和院外宦卫们打过照顾,进了院子上台阶,孙传廷替她推开门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关切说:“二公子酒醉会有些不妥言行,没吓到您吧?”

两人一路小跑,一路聊过来,也十分自然。

孙传廷和冯维邓呈讳都不同,他平时话少,冯维邓呈讳打架斗嘴时,他也多是带笑在一边围观。三人组行动他也一般是沉默殿后的,是不争不抢的高大沉稳可靠的形象。

要是冯维来说这句话,绝对没有这个效果的。

不过孙传廷虽寡言,他却是成了亲有孩子的,他是过来人,有些情绪他一看大致就心里门清。

揣度了一路,孙传廷说赵青也是有意打开话题的,他不知道裴玄素做了什么,但沈星没顾得上浑身湿透醉倒不醒的裴玄素就回来了,感觉有点不妥,他揣度着说了一句。

沈星被冷风吹了一路,本来就有点回归现实的感觉,乍一听,心里陡然一松,“真的吗?他以前经常醉酒吗?”

这回是真的松了很多,心里那种惴惴不安一下子不翼而飞。

“也不是。只是从前公子少时和大爷有个约定,说长大好要与大爷一醉方休。”

孙传廷回忆旧日,不禁又几分伤感。那个神光湛然的如玉如珪小少年仿犹在昨日,他和邓呈讳当时站在回廊的黄灯笼下,也不禁随着里面的笑声跟着露出会心的笑,可惜已经人事全非了,大爷大夫人已经变成一抔白骨,再也无法爬起来兑现旧约了。

“那时候公子大概十一二吧,大爷不许他喝酒来着。后来他过了十四,有段时间着意练过酒量,所以我们就知道了。”

孙传廷扯唇笑了下,但和沈星对视,他不禁轻轻叹息。

沈星也不禁沉默了,“你们好好照顾他,夜里寒,记得多放个炭盆。”

酒后发热,别给冻着了。

和孙传廷告别,沈星想了想换下湿衣去看了看芳叔守大哥,在梵州两人受箭伤略重,但两人还是坚持立即上京,坐船昨天才到。

徐喜和徐容没歇过又跟她跑了一个白天,她想着有冯维,就劝他们回去休息了,两人再三迟疑被说服,所以方才才自己一个人回来。

不过在府里,也没什么大碍的。

但想到这里,沈星忍不住望了望左右,黑魆魆的夜空和檐瓦白雪,她挺相信裴玄素的扫宅能力的,但这会忍不住心里有点毛毛的。

但不至于吧?

徐喜他们就住一个院子,她拐到后面的房间看了看徐芳和徐守,见他们伤好了不少,可以站起来活动了,心里很高兴,回来又见厢房点了灯,又敲敲窗棂对徐喜徐容两人说,“喜叔容大哥,我睡了,你们别起来了。”

她抬头望了望月亮,又忍不住望了望隔壁裴玄素的院子的方向,没听见动静,大约裴玄素醉得太厉害,冯维他们直接把他安置在祠堂那边睡了。

她开门,掩上,屋里炭烘得暖融融的,她蹲在炭盆旁边看了看铜罩子,确定盖好了,防火火的一圈冷水也是满的,这才吐了一口气,解了外衣往床上一躺,抱住被子。

如今这安稳的起居条件可当真来之不易啊!

现在外头又风声鹤唳,又添了裴祖父爆的真相,还有个幕后黑手在虎视眈眈。

刚才孙传廷又小声沈星透露了皇帝的要挟。

弄得她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沈星展开锦被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大眼睛,黑夜里她伸手摸了一下唇。

回来时用冷水浇了几次,触感已经没有了。

她想,这大概就是裴玄素酒后的无意识行为吧?

应该是的!

她左想右想,还仔细回忆了一下,裴玄素过去也没什么异常征兆啊!

肯定是的了。

她拍了拍心口,做人啊,别自己吓自己。

沈星咽了咽,深呼吸几下,其实这辈子的裴玄素和前世那人也有非常多的差异,她决定明天再试探一下,要是没事,她就把这茬扔在脑后好了。

没错,就是这样。

……

深冬的晚风呼呼吹着,雪沫纷飞扬下,扑了裴玄素一头一身。

他身上湿漉漉的,不过酒行血气,他并不冷,反而拉了拉衣襟,很热。

裴玄素再一度感觉到异常,他蹙眉,今夜他非常清晰地感觉到沈星的惊吓不安。

惊吓是正常的,倘若她真心把自己当义兄,自己突然来这么一下,谁能不惊。

但她那种焦灼惊慌和小心观望的情绪,他闭着眼睛心里紧张,也感觉得非常一清二楚,可见强烈。她甚至在旁边来回踱步,反覆戳他拍他确定他是否真醉得失去意识。

裴玄素当时绷着心弦,但也不免觉得异样和奇怪,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扇他一巴掌都正常。

可为什么这么来回踱步焦灼不安呢?

他忽又想起在北上官船两人画地图的那天,他感觉到那些微怪怪的感觉。

一下子重叠起来。

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这不是错觉。

裴玄素失望是有的,但要说很失望也不是,冲动比他刻意绞尽脑汁的效果要好太多了,今晚这个吻肯定会在她心上涟漪留下涟漪。

只是那个涟漪,和他想像中并不一样。

裴玄素没有经验,但他不是傻子,他明显感觉到沈星的异常。

……

朔风刷刷地吹着,冯维抖开紫貂大斗篷,裴玄素却微微摇头,拒绝了厚毛披风。

他自院门方向蓦地收回视线,抬头,积云如山堆叠的夜空,泠泠月光下,他总觉得有一双安静藏在黑暗中窥视他。

所以他很快就自院门方向收回视线,他下意识想遮掩沈星的存在。

他如今仅仅剩下的只有沈星,和一个稚儿哥哥。

那个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如影随影,让他如芒针在背。

今晚这个亲吻真的是意外。

此刻的裴玄素正一头染血的孤狼,正站在左右都是万丈深渊的悬崖峭壁之上。

一个不甚,他就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裴玄素怎么可能真正醉过去,他对自己的酒量心里有数。酒水行血,黑魆的冷夜热血在身体内奔冲沸热,那种如临深渊危机感越发清晰起来。

裴玄素非常清楚,皇帝这橄榄枝若抛不成,对方会怎么做?

招揽不成,反手毁了他那是必定的!

而神熙女帝当然知晓裴祖父是梅花内卫,在她查九皇子的当口,裴家突然投靠皇帝,难道她就没有猜测吗?

结果当初女帝那个毛骨悚然的审视眼神,答案必然是肯定的。

甚至怀疑过,他就是九皇子。

裴玄素呼吸很重,自黑夜中收回视线,眉目哪里还有一丝迷离,凌然紧绷到了极致。

女帝既然用他,必定已经查过了,他脱了这个嫌疑。

但由于上述这些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