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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咱们回上游吧。”

还介意沈栩的存在吗?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若是不介意,是无需避之不见的。

君晟没有问出口,拎起地上盛鱼的桶,带着季绾离开。

贺清彦跟在后头,有一瞬恍惚,觉得季绾的背影有些熟悉。

正在听工部尚书侃侃而谈的沈栩稍稍侧头,看了一眼走远的清丽身影,默叹在风中,出乎意料,他发现季绾落下一个褡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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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沈家。

杨荷雯拾完碗筷,放进盆里,指使起馨芝刷碗筷,“我都说了多少次了,刷完要晾干再放进橱柜。”

馨芝好脾气地照做,闷声不响的,还是坐在门口嗑瓜子的曹蓉看不惯长嫂盛气凌人的劲儿,笑呵呵道:“不知道的,还以为馨芝是嫂嫂的粗使丫鬟。”

杨荷雯回呛道:“少挖苦人,不是你使唤阿胭的时候了!嗑了一地的瓜子皮,记得扫干净。”

曹蓉冲着她的背影翻个白眼,打着哈欠起身,拿扫帚清理起地上的瓜子皮。

恰好有客上门。

“敢问是沈濠先生的家宅吗?”

没等曹蓉应声,在院子里玩耍的三兄妹争先恐后跑去开门。

沈二宝扬起小脸,糯糯地答道:“沈濠是我爹。”

来人小厮打扮,朝二宝咧了咧嘴,让人抬进一个檀木箱子。

“我家主子感激沈濠先生出手相助,特送上谢礼,敬希笑纳。”

木匠家的人,哪有不懂檀木的,曹蓉放下扫帚,快步走到门口,目光有些呆,这些年在沈濠身边虽涨了见识,勉强称得上场面人,却做不到独当一面,“你的主子......是哪位贵人?”

“沈濠先生会想到的,请娘子带句话,今日戌时,我家主子请先生在望月楼吃酒。”

小厮笑了笑,打起哑谜。

“诶?”见几人转身离开,曹蓉愣在门口,突然想到前两日躲债的“小兄弟”,那晚困倦,没仔细打量,竟是个懂得报恩的公子哥。

门口的动静吸引了沈家人,当沈荣杰以家主的身份打开檀木箱子时,眼瞪如铜铃。

满满一箱子珠翠玉石,熠熠闪耀。

“快,快把二郎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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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晌云卷云舒,深山老林里空荡荡的,不见一只野兽出没。狩猎的人们体力消耗大半,疲倦犯困。

季绾发现褡裢不见后,与君晟原路返回,可到了河边,只有一片青青草地。

褡裢没找到,两人又掉了队,原本该立即离开老林,以防遭遇兽群,却听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孩童们的嬉闹以及宦官尖利的嗓音。

“诶呦呦,小皇子们别乱跑啊!”

两人闻声望去,见三五个年纪尚小的皇子朝河边跑来,一路追逐打闹,他们身后跟着十来个宦官和侍卫。

其中一个圆头圆脑的孩童手里捏着风车,跑在最前头,在瞧见小夫妻的一瞬,难掩惊喜,飞快跑下坡,“舅舅!”

九皇子慕澈,德妃长子,皇族小辈行九,没有褪去婴儿肥,跑起来肚子一颠一颠。

遇到许久不见的小外甥,君晟上前一步,刚要伸手去抱,却见九皇子跌在山坡上,骨碌碌而下。

“九殿下!”宦官和侍卫们吓得不轻,朝这边跑来。

君晟健步上前,扶起趴在地上的外甥,深眸一凛。

有鲜血从孩子的脚踝流出,染红裤腿,是适才跌打骨碌下坡时,碰到了掩在草丛中的困兽夹。

九皇子头晕目眩,眼冒金星,脚踝传来剧痛,吓得大哭起来,委屈巴巴揪住君晟的衣襟,“舅舅,疼......”

“可有金疮药?”君晟一边问,一边大力掰动困兽夹,手臂筋肉暴起。

随着“咔哒”一声,困兽夹被掰开,被君晟丢开。

一名宦官匆忙上前,趁着那处血未凝固,撸起九皇子的裤腿,涂抹起金疮药。

九皇子皱起小脸,泪豆子大颗大颗滴落,改为双手揪住君晟的衣襟。

其余小皇子吓得躲到侍卫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怯怯打量。

伤口深可见骨,不是金疮药能止血化瘀的,君晟抱起快要哭晕的小外甥,大步朝林子外走去。

季绾小跑着跟在后头,越过山坡,却在踏上平缓的草地时,见前方的一大一小猛地下坠。

仅仅一刹,君晟和九皇子落入草盖的洞口,浮尘四起。

像是猎户设的陷阱。

“君大人!”

“九殿下!”

“君晟!”

季绾惊愕上前,站在洞口向下望,竟是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依稀可闻孩童的惊叫。

她趴在洞口探身,唤了几声。

声音回荡,无人应答。

一支支求助的响箭刺耳响起,引来周围的人们。

富有经验的武将判断,这未必是捕兽的陷阱,更像是废弃的暗道。

深山老林,悠悠久远,谁也不确定这个暗道是何时挖掘的,又有何用。

承昌帝带人赶来时,侍卫们已在尝试以简易的索梯下去救人,可暗道蜿蜒,火光不及处全是暗影,根本无法探知暗道的路线和深浅。

太子站到洞口,漫不经心丢进一颗石子,如石沉大海,未有任何回响。

众人各怀心思,有人急得团团转,有人嘴角都快压不住了。

若君晟有个三长两短,被通政司夺取的部分职权就会重回三厂一卫指挥使的手里,说不定能重振厂卫雄风。而皇帝失去左膀右臂,势必会在朝中物色新贵填补空缺。

承昌帝负手而立,睃趁四周,“既是暗道,定有另一个出口,众将听令,分四拨人,以此为起点,向四周寻找,日落前在此集合,不得怠惰!”

“诺!”

承昌帝随后看向面色苍白的季绾,“季娘子先随朕回营地,稍安勿躁。”

季绾帮不上忙,深知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拖后腿,她点点头,跟在圣驾旁,当越过太子等人时,瞥见沈栩的肩头背着她遗失的褡裢。

回到营地,季绾坐在帐篷外的长椅上,魂不守舍地等待着,中途冯小公公请她去皇帐一起等,被她拒绝。

“陛下想要宽慰娘子几句。”

“有劳公公代臣妇感谢陛下体恤,家夫生死未卜,臣妇无心应对人事。”

“这......”

“劳烦您了。”

冯小公公抖开一件斗篷为她披上,没提是谁的意思。

季绾垂头,十指交缠,冰凉的手指快要失温。这会儿,君太师和德妃应最能体会她的心情,只是德妃远在宫中,没有前来。

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低低沉沉,听不出情绪。

“君晟可能遇险,你坐在这里变成望夫石也无用,先回帐篷休息吧。”

季绾抬眸,迎着灼眼的秋阳看清来人,她闭闭眼,竭力调整情绪,面容温淡,“你捡了我的东西,还给我。”

沈栩已将褡裢放在自己的帐中,这会儿确认了失主,并没有立即还回的意思,而是递上手中热茶,“暖暖身子。”

季绾推开杯子,“把褡裢还我。”

“我会还给你,先把茶喝了。”沈栩蹲在地上,平视她的双眸,“别为难自己行吗?”

从没见季绾这般紧张过,像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肩上。

即便割发断情那日,她也未如此怅然。

为何换作面对君晟,她就不再坚韧了?

说不出心里的滋味,总归不舒坦,宽慰的话到了嘴边冒起酸气,连他都觉得自己刻薄恶毒,“君晟若是回不来,你有何打算?”

季绾瞪他,素来温柔的人,流露出怒色,“谨言。”

“绾妹,我在担心你。”

“沈公子是觉得,自己不惧他人目光,靠近我这个有夫之妇,是念旧恩,有情有义,自己快被自己感动到了吗?”

清甜的嗓音,犀利的言辞,温淡的容色,都是排斥和拒绝的流露。

她不再依赖他,甚至已经厌恶他。

沈栩深知是在自讨没趣,也用错了措辞,在她担惊受怕时诅咒君晟,无疑是火上浇油,可担心她是出自真心。

“你把茶喝了,我去取褡裢。”

“谁知道你安没安好心。”

“我会害你?”

沈栩扣紧杯子,被她防备讥诮的话气到,按捺火气,仰头饮尽杯中茶,用手背蹭了蹭唇。

可他的自证像是多此一举,全然没落在季绾的眼中。

季绾偏靠在帐篷上,不愿与之有任何牵扯,亦不愿浪费唇舌。

风瑟瑟,吹干了唇上残留的茶水,也吹灭了心头的火气,沈栩意识到,无论自己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激不起她半分涟漪。

有贵女结伴路过,投来视线,窃窃私语,他不在乎,如同季绾不在乎他。

自从认回君家,他的目的只有出人头地,却不打算以联姻的方式事半功倍,确切说来,他没考虑过婚事,茫然到不敢去想象妻子的模样。

从情窦初开,他心里只有季绾一个。

“绾妹,别为难自己,进去休息吧,我在外面守着。”

不会让人打扰她。

季绾不知沈栩怎会突然爆发出深情,无奈摇头,再懒得多言,起身走进帐篷。

沈栩抿抿唇,坐在帐前她坐过的地方,没顾及外人的目光,被复杂心绪缠绕。

平心而论,他不想君晟安然回来,即便自私、阴狠、狭隘了些。

他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