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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 片片金芒笼罩郁葱旷野,秋风过,草尖轻点, 迎暮色。

季绾掀开帘子,帐外没了沈栩的身影,她没有在意,拦下一个挎刀的御前侍卫, 想要打听君晟和九皇子的下落。

侍卫摇头轻叹, 道了声:“还未寻得下落,娘子勿躁”。

“那君太师和君侍郎呢?”

“两位大人在皇帐那边。”

季绾让开路, 望向灿灿夕阳,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傍晚已开膳,她没有胃口, 胃里火烧火燎, 不打算用膳, 在这边,除了君晟, 也没人会在意她是否果腹。

可才一转身,就见沈栩端着饭菜站在帐边, 像是在等她回头。

“用一些吧, 填饱肚子才有力气。”

季绾越过他,打帘走出帐篷,“别再缠着我。”

沈栩默默坐回帐前的长椅,默默吃起饭菜。

戌时, 望月楼。

沈二郎依着邀约的时辰, 第一次来到富商贵胄聚集的望月楼。巍峨的楼宇尽显富贵,让他无形有种自惭形秽之感。他放下那个檀木箱子, 理了理衣襟,走进楼门。

望月楼里连跑堂都是穿罗戴银的。

“客官......”

跑堂笑着上前,不动声色观他衣着,略显寒酸,拿不准他是来吃酒赏月的,还是另有目的。

沈二郎非等闲,一眼看穿跑堂的轻视,淡淡道:“鄙姓沈,单名一个濠。”

跑堂立即反应过来,连忙引他去往三楼,变脸之快,也在沈二郎的预料中。

“贵人已到了,沈公子请随小的来。”

“门外的箱子,劳烦找人抬一下。”

跑堂应了声,让门侍将檀木箱子抬了进去。

箱子不大,雕花镶金,堪比百宝箱。

跑堂推开一间雅室的门,向里面点头哈腰,“两位爷,你们等的客人到了。”

仍是男装打扮的馥宁公主看向身侧久日不曾出来逍遥的喻小国舅,道:“小舅舅,咱们可说好了,要给他安排东城兵马司吏目一职。”

前阵子,因临街米行老板娘贿赂东城兵马司一众官吏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涉案之人一律革职流放,吏目一职仍有空缺。

喻小国舅歪倚在美人榻上吃着葡萄,“你都开口了,舅舅还能不给面子?放心吧,不会食言的。”

馥宁公主给他斟酒,示意跑堂将人带进来。

沈二郎走进雅室,虽不知对方究竟是何身份,但已猜到自己那晚好心施救的小公子是个大人物。

馥宁公主起身作揖,“沈兄。”

沈二郎还礼,“还未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不急,先喝酒。”

喻小国舅坐着没动,一贯的傲慢,却从外甥女的态度中品尝猫腻,向来比他傲慢的外甥女,在待人接物上可不会如此盛情。

有家室的廪生,君晟的二哥,怪棘手的。

喻小国舅吊着眼梢,比划道:“沈兄坐。”

看对方衣冠楚楚的,又一再卖弄关子,沈二郎如坐针毡,“上次不过是出了点绵薄之力,不足挂齿,小兄弟的赠礼,在下受之不起,这便如数退还。”

馥宁公主摇晃酒杯,“上次得

沈兄仗义出手,甚是快慰,这点谢礼是应该的。”

被人追债,何谈快慰啊?莫不是公子哥疲于读书,喜欢找刺激做乐子,才会在大晚上被自家仆人追赶?

沈二郎一头雾水,有些排斥不知根知底的人物,“小兄弟的谢礼,对在下而言,如金山银山压顶,惴惴不安,还请收回。”

馥宁公主笑道:“沈兄既然不收,那小弟欠你一份人情,可小弟从来不亏欠别人,不如这样,记得上次沈兄说过自己是廪生,我这里有个兵马司吏目的差事,不知沈兄可有兴趣?”

沈二郎错愕,没有惊喜,只有惊吓,“小兄弟究竟是何人?”

“沈兄先说有没有意向?”

“在下没有意向,萍水相逢,没想过回报,这便告辞。”

说罢一鞠躬,转身走向门口。

馥宁公主猛地起身,“沈兄!”

“算了。”喻小国舅按住馥宁公主,放走了落荒而逃的沈濠,“市井之人,有自知之明是好事,由他去吧。”

“小舅舅不准看低他。”

“不是,这就护上短了?”喻小国舅气乐了,“他有家室,还是个穷秀才,哪一点值得你倒贴?”

“从小到大,没人会真心维护我,我在他那儿感受到了人情的暖。”

“那舅舅我呢,白疼你了?别忘了,他还是君晟的二哥!”

在馥宁公主心里,自己的小舅舅不过是个酒肉知己,谈不上交心,“沈二哥若是愿意休妻,做我入幕之宾,君晟管的着吗?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一个半路认回的兄弟。”

馥宁公主没提“驸马”的字眼,而是以入幕之宾来代指,无非是深知皇室绝不会容她挑选这样一个驸马入宫。

喻小国舅坐回榻上,发觉沈二郎与沈栩很像,都属于周正、温雅、沉闷的性格,小公主或许只是喜欢这类的人。

**

天色渐渐暗沉,暗道外传来救援声,君晟耳尖微动,闭眼判断声音传来的源头。

他的背上,背着哭累的九皇子。

据他判断,他们坠入的并非人为打造的陷阱或暗道,而是擅长挖土的兽类所筑的巢窟。

巢窟四通八达,却狭窄阴暗,无法直立行走,长久陷在地下,已有了窒息感。

九皇子揉了揉眼皮,声音沙哑,腿部伤口的血已干涸,痛到麻木,“舅舅,澈儿害怕。”

五岁的孩童尚且不懂险境可能会通往死亡,只觉得幽闭难耐,呼吸受阻,忍不住打颤。

君晟反手拍拍他,继续匍匐,紧剩的体力只够寻着声源爬行,连求救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即便高声求救,外面的人也听不真切,毕竟孩子的哭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如今只能希望自己判断无误,以及在爬出去前,遇不到回巢的野兽。

能挖掘这样洞穴的野兽,绝不是兔、鼠类的小型动物。

九皇子搂住君晟的脖子,感受到舅舅在一点点艰难爬行,他吸吸鼻子,头晕胸闷,想哭又怕影响到舅舅的判断。

小家伙侧脸趴在君晟的背上,体会着从父皇那里得不到的呵护。

自小到大,他最喜欢的人除了母妃,就是安钰舅舅了。

君晟每匍匐爬行一段时长,就会颠一颠背上的孩子,确认孩子没有晕厥。

危急关头,晕厥是大忌。

好在命不该绝,在持续爬行了两刻钟,汗流浃背体力快要耗尽时,他看到有月光透过重叠的杂草透射进来。

迎着淡淡月光,他以手肘为支撑,继续爬行,当光缕越来越皎洁,他用力挥开遮蔽在洞口的杂草。

月光照面,新鲜的空气大量涌来,充盈肺部,君晟带着九皇子爬出洞口,仰倒在草地上,大口呼吸。

精疲力尽之际,他拿出火折子,燃烧起遮掩洞穴的干枯杂草。

火光蹿起,吸引了救援的人们。

“找到了!在那边!”

“快,随我过去!”

脚步声从四周传来,比之洞穴里的空寂,多了一份踏实感,九皇子扁扁嘴,费力爬到君晟怀里,呜呜地大哭起来。生平第一次经历死里逃生。

君晟脱水严重,但还是抬手拍了拍孩子的背。

轱辘声打破夜的阒静,将士用马车将一大一小拉向营地。

一路上,君晟补充了食物和水,缓解了不少,不再头疼,但九皇子情况大为不妙,左脚踝伤势严重,必须立即救治。

亥时,星月被杳杳稀薄的云层遮蔽,天地昏暗,季绾被冯小公公请去皇帐。

皇帐中还未收到消息的君臣们,看向新婚不久的女子。

君太师满脸疲惫,示意季绾坐到他身边。

在场之人,只有他与季绾沾些亲故,勉强称得上她的公爹。

君二爷也是一脸郁色,除了君晟,更心系九皇子。万一九皇子有闪失,君氏要扶持哪一个皇子?太子还是尚在襁褓的十皇子?

承昌帝看向季绾出声安慰道:“吉人天相,君卿和朕的皇儿都会安然归来,季娘子不必太过忧虑。”

察觉女子眼眶泛红,额角有几缕长发遮挡眉眼,坐在灯火中身形更似故人,承昌帝在怅然中发怔,让人给季绾递上帕子。

可她的容貌与景氏差别很大,不及姚宝林相像,韵味偏于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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